書桌上暈黃的臺燈仿佛也暗了幾個色調，顯得陰沉沉的，將書房上空映出一片風雨欲來的勢頭。

    人呢？林客盡量冷靜地問。

    主神系統沒有回答，但林客很快知道了答案。

    只見桌上、墻上、書架上那無處不在的黑影一邊躁動、一邊緩緩流動，最后團在書桌邊，重新化作伏靠在案上的男人。

    男人呼吸起伏粗重，且莫名帶著極度危險的氣息，隔著屏幕都能刺激到林客的神經。

    很快，不過數十秒的時間，那高大的身影又緩緩化作黑霧散開，消失在房間內。

    這一幕讓林客更為深刻地意識到，對方不是人類。

    林客蹙眉，感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盡管他已經極力克制，但那種危險感還是像穿透屏幕、附著在他身上進而抓住他的心臟那樣，讓他喘不過氣。

    【主神系統：咳，主人也不算狀態不好，只是他最近用精神力做了一些別的事，沒有多余的精力來控制自己，更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控制分/身，主人是很強大的！系統只是擔心宿主這時候進入副本，會被主人分/身誤傷嘛。】

    做了一些別的事？什么事？

    林客：讓我進去。

    【主神系統：啊？】

    一般人聽到危險，逃還來不及，宿主還要進去？

    林客又重復了一遍。

    廢話，當然要進去。系統的解釋林客聽明白了，之前主神的情緒不穩定，是因為拿著一部分力量壓制住了自己的另一部分力量，現在他不知分出精神力去做什么其他事，只得被迫放棄壓制自己，這么一來，反倒讓他比之前更具有攻擊性了。

    還好自己提早問了一嘴，要是放著這么個世界爆炸源在外面，到時候副本還沒通關呢，主神世界就沒了。

    就沒見過這么分不清主次的系統！

    還有這個主神，也分不清主次，明明精神力所剩無幾，還要拿精神力去做什么事？什么事這么重要，比他自己創建的整個世界還重要？

    林客暗中腹誹。

    卻聽主神系統沉默了很久，最后收回投影，并爆發了一段感激的嗚嗚。

    【主神系統：宿主，系統果然沒有看錯宿主嗚嗚嗚嗚，在宿主心中，果然還是主人最為重要，宿主明知道會有生命危險，還堅持去服務主人。】

    【主神系統：但是！主人已經明確要求過，不可以讓宿主進去，宿主只需要等主人冷靜兩天，再去一些低級副本確認主人分/身的情緒穩定就可以了。】

    主神系統在夸完之后，竟仍是拒絕了林客要為主神提供正面救助的要求。

    但它透露了許多信息，這下子，林客完全確認主神與各個世界的分/身有記憶和情緒上的聯系，并且能夠相互影響。

    這就難辦了。

    而主神系統的意思，是想讓他避開主神力量的鋒芒，通過安撫主神在各個小副本世界內的分/身，間接達到安撫主神情緒的目的。它的思路沒錯，如果主神的情緒本質上是被分/神所影響，單純只替主神緩解情緒也是治標不治本。

    可這幾百萬個副本，一個個安撫過來，什么時候是個頭？

    像是看出林客的遲疑，主神系統又一次開口。

    【主神系統：相信我，宿主，系統從沒有騙過宿主，經過您這段時間的努力，主人已經可以自主將情緒穩定下來了，許多低級副本也因為這個原因，恢復正常難度，逐漸有玩家達成通關條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至于那些個別難以攻克的副本，宿主可以等以后】

    不能等，林客垂下眼，崩起眼皮，再等下去，主神世界就全崩了。現在我的身份卡等級能進入的副本里，哪個副本對他影響最大？

    片刻后，林客詫異：這也不能說？這不是我正常的工作內容嗎？

    他心里忽然有種很微妙的感受。

    原本那個拼了老命也要壓榨他的主神系統，現在突然變得對他客氣得不得了，一點粗活累活都不想讓他干，他主動想干還找盡理由攔著就仿佛他是什么關系戶，只需吃飯不需干活，是專門占著工作人員的名額拿工資劃水的。

    這待遇，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或許是主神系統自己也覺得自己的做法有點超乎尋常，擔心林客看出端倪，磨蹭片刻后還是支支吾吾替林客計算去了。

    林客趁著這個時間，把所有被動道具都套在身上，然后來到比他原先一整個房子都大的盥洗室內，對著嶄新發光的全身鏡面，觀察自己特效全開時的形象。

    只見他身上繚繞著五顏六色七彩的光，還有一只透明藍的小鯊魚歡快在他身邊打轉，既殺馬特又炫酷。

    家園的保安系統很先進，沒過幾秒就往林客的終端上發送了檢測到屋內不明光線的警示語。

    林客隱藏特效，看到來了一條靳青越的消息。

    【靳青越：你準備什么時候進去？】

    林客：

    得，剛才一替服務對象著急，倒是把殷里和《四面鏡》整個忘掉了。

    他動動手指。

    【林客：再說吧，有點忙。】

    【靳青越：？】

    【靳青越：你在說什么？論壇里因為你和他的對話已經鬧翻了天，大家都覺得你倆快面對面打起來了，我也以為你一直在準備進本，你這你就這么不把他看在眼里？】

    【林客：我為什么要把他看在眼里。】

    林客莫名其妙，作為一個剛進入主神世界沒多久的新工作人員，他壓根沒聽說殷里的諸多事跡，就從他自己獲知的信息來看，殷里只不過是一個跳腳闖禍的熊孩子而已。

    是很討人厭，需要打一頓，但遠遠到不了優先級排第一的地步。

    看到林客的答復，靳青越像是徹底無言，頭像都暗了。

    因為靳青越說的話，林客再次翻了翻論壇，卻見兩邊果然吵翻了天，有很多玩家發布了林客其實不敢應戰吧、只是口嗨而已等等評論，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是在釣魚，卻還是能如愿以償吸引到巨大的火力針對。

    林客汗顏，正想著要不要說點什么時，主神系統的電子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主神系統：宿主，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呢。】

    林客：說。

    【主神系統：好消息是，宿主身份卡等級為A級，最能影響主人情緒的副本也是A級本！】

    它頓了頓。

    【主神系統：壞消息是，這個A級副本內同時存在一位經評估、幾乎不可能被救助的服務對象，我們已經準備在副本內玩家全員淘汰后，于論壇懸掛警示牌，封閉此副本。】

    警示牌？

    林客想起，他在論壇內的確看到過這種帖子，就叫做警示封閉帖，主要是通過提示副本難度，呼吁玩家不要進本，來減少玩家無端的傷亡。

    沒人進本，當然能同時減少玩家與boss發生的沖突，可這就相當于是把這個boss隔離了，任由它一個人待在副本里發瘋

    隔離問題人群向來是最粗暴的解決方法，等同于將一個活生生的人放棄，這與社工的工作宗旨背道而馳，而且很容易留下后遺癥。

    通常林客不會在一開始就放棄，更何況這個boss還會影響最大服務對象的精神情況。

    林客想到這里，皺眉問道：你確定最后待在副本里的boss不會輻射主神分/身，最后間接影響你的主人嗎？你先和我說說是哪個副本？

    【主神系統：《四面鏡》。】

    林客：

    【主神系統：】

    林客默了三秒：你是在耍我玩？

    主神系統立刻解釋。

    【主神系統：宿主，系統對主人發誓，在您提出核實這個問題之前，我們的確不知道這個副本這樣嚴重地影響了主人，也不知道里面竟然有這樣一位危險的服務對象，這絕對是個巧合，否則我們是絕不敢讓宿主去冒這個險的！我們建議您】

    不用建議了，林客心底隱約覺得這不是巧合，冷漠道，本來還想再休息幾天，現在看來倒是刻不容緩。

    【主神系統：？宿主您別沖動，A級本里系統沒辦法】

    主神系統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卻見林客已經點開終端界面準備登入，它慌了，但和林客這么長久地相處下來，系統也明白這位宿主不是光靠勸說就能攔得住的。

    慌亂之下，它把所有關于《四面鏡》服務對象的信息全部投放至林客終端。

    它還想說一些叮囑，譬如主人的狀態真的不佳，主人擔心自己認不出宿主等等，卻已經來不及開口了。

    林客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偌大的盥洗室內。

    同一時間。

    主神世界內所有關注了林客的玩家，都收到一條推送信息。

    您關注的玩家林客，進入副本《四面鏡》，歡迎您來圍觀，敬請期待他的精彩表現。

    整個世界片刻沸騰之后

    您關注的玩家靳青越，進入副本《四面鏡》

    您關注的玩家殷里，進入副本《四面鏡》

    《四面鏡》副本封面上顯示的32/50限額人數，很快變成39/50，不出五分鐘，副本滿員。

    全位面推送消息。A級高級副本《四面鏡》滿員，開啟直播。

    黑暗中，林客猛然睜眼。

    這一次的失重感格外長久，他似乎過了很久才適應這里，此時鼻尖還縈繞著冰涼的氣息。

    四周安靜得能聽見他自己的呼吸聲，在這種環境刺激下，林客不由自主地渾身緊繃，食指下意識在褲線上劃了劃，確認自己的觸感。

    片刻后，只聽一道冰冷的電子音響起。

    【主神系統：歡迎新的玩家來到《四面鏡》，這是一面沒有完成的鏡子，請玩家自行探尋其中的奧秘。要知道，一面完整的鏡子，是可以照出整個人的。】

    一面？明明副本名稱是四面鏡，為什么主神系統說這是一面未完成的鏡子？

    林客敏銳地抓住了唯一的關鍵詞。

    可惜，單憑這個詞根本判斷不出什么，系統對副本的介紹過分簡短，果然與之前的副本大不相同。

    林客并不貿然動作、甚至沒有貿然開口，而是站在原地緩緩眨眼，試圖讓眼睛快速適應這里的黑暗。

    就當他正這么做時，內心卻升起一道奇怪的預感，仿佛有一個聲音正對他說往正前方走。

    精神污染？

    不，不對。

    這是盲先生的信任！

    極端黑暗條件下被動觸發，可獲得發現正確方向的感知能力。

    意識到自己開局就觸發了被動道具，林客心臟狂跳，順著指引的方向，小心往前邁了一步。

    就在他單腳邁出的同時，眼前黑黢黢地突然出現一個人向他走來，那雙黑得發亮的眼驚恐地盯住他，兩人堪堪就要撞在一起

    那是極度的黑暗，又是忽然出現的人影，林客眼前一花，一瞬間腎上腺素飆升。

    他強忍著拔腿就跑的沖動，一時間伸出左手抵在面前，和來人手掌對上手掌。

    立刻，刺骨的寒冷順著他的掌心蔓延上來，讓他一個激靈，也剎那間冷靜。

    林客的心跳緩緩降速。

    他在心里蹦了一句臟話。

    這是一面鏡子。

    【彈幕：我靠，我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剛才，這一下竄出來個鬼影誰頂得住！】

    【彈幕：別說話了嗚嗚嗚嗚我已經要嚇死了。】

    【彈幕：怎么這么黑啊，啥都看不見！其他視角也差不多，要不是小哥哥碰到這鏡子，我都分不清誰是誰！】

    【彈幕：話說起來，那個誰不在附近吧？】

    【彈幕：應該不在，感覺大家都被隔開了。小哥哥還好嗎？】

    林客還好。他緩過勁兒來了。

    面前，一個兩米高的銅框長方形全身鏡正泛著瑩瑩的光，在黑暗中將他倒映出來完全不科學，但確實存在。

    也就是這個副本開場的氛圍和之前太不一樣，他才會輕易被這破鏡子給嚇一跳，現在有了光，他的拳頭都硬了。

    林客先是警惕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好一會兒，對方也用同樣警惕的目光盯著林客，兩人僵持了約莫有數十秒，林客才微微瞇眼，退后一步，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仔細端詳這面鏡子。

    線索應該就在鏡子里。

    果不其然，林客在鏡子內一片漆黑的背景中，隱約分辨出倒映的身后房間情況。

    這是一間正四方形的房間，角落昏暗，整體格調灰蒙蒙的，中央擺放一張桃木桌子和四張絨布椅子，像是一間會客室不過再看就看不清晰了。

    林客試著回頭，又是兩眼一抹黑。

    他只得轉身回來，湊近鏡面，想再看仔細些，卻冷不丁聽見耳側自己的聲音響起。

    媽的，真想一拳把這鬼東西砸碎啊。

    林客瞳孔皺縮，猝然抬頭。

    卻見鏡面里的林客滿不在乎，吊兒郎當地對他笑了笑，甚至抬起左手，輕輕把玩了一下耳側的耳釘。

    你不就是這樣想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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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你緊張什么？林客反問。

    鏡子中的林客愣了一下，似乎不知林客為何如此發問。

    只見林客指了指自己的左耳耳畔：我對自己很了解，我只有很緊張的時候才會碰這個耳釘，因為下手重了能產生痛感，痛感讓我冷靜。你誰啊？

    【彈幕：剛才鏡子突然說話，我又嚇了一跳，沒成想小哥哥直接反問，果然大佬的處理思路和我們不同！】

    【彈幕：我倒覺得鏡子被問得一懵一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