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狂捏左耳，冷靜下來之后，開始嘗試觸碰石燈籠、并試圖給它點火。

    石燈籠毫無動靜。

    就在他看不見的另一個空間，林客的虛影不斷出現(xiàn)在空蕩蕩的廚房，無人發(fā)現(xiàn)。

    彈幕急瘋了。

    【彈幕：懸了懸了！】

    【彈幕：這邊都在追擊戰(zhàn)，哪怕S級通訊道具開著也沒用啊，求求了不管誰來，看看小哥哥吧。】

    【彈幕：千萬不要放棄嘗試！】

    在撕心裂肺的彈幕中，林客果斷離去，就在彈幕爆炸十五分鐘后，他又回來重復(fù)了一遍摸燈籠、點火的cao作。

    【彈幕：牛。】

    【彈幕：虛驚一場，小哥哥是隔段時間來打個卡。】

    【彈幕：常規(guī)cao作也有人無腦吹？】

    【彈幕：笑了，看看你們喜歡的小哥哥現(xiàn)在干什么腦殘事，他是準(zhǔn)備呆在活動室過年嗎？放著隊友追擊戰(zhàn)獨(dú)善其身，慫包。】

    活動室。

    林客小心推開門，木門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聲響，抖落一片灰塵。

    方才院長逼問的致命問題肯定是副本關(guān)鍵線索。雖說機(jī)制恐怖了些，但的確給了玩家記住關(guān)鍵線索的動力。

    反正記不住就去死唄。

    林客一垂眼皮，嘴角崩成一條線，大拇指勾著牛仔褲口袋，抬步跨入活動室。

    這一次，他把所有關(guān)鍵道具以外的物品重新看了一遍。

    很明顯，拼圖殘缺，所以通關(guān)方式應(yīng)當(dāng)是配合孩子們完成拼圖，這是一個找拼圖的游戲。

    可是能有這么簡單嗎？

    玩家不知道個中緣由，林客卻是工作人員。

    這可是一群幾百年前一直受欺侮、幾百年來又一直在無望等待的npc，再多的情緒，也等成恨了。

    這種情感轉(zhuǎn)移很常見，很多小孩童年時期一直因為得不到某件東西而痛苦，長大之后就可能抵觸那樣物品。

    放在這些npc小鬼身上同理，他們一直得不到，就再也不想要了，這時候上趕著來就是送死。

    他們是再也不想和來賓玩游戲的孩子，一定會把拼圖藏在沒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或者把找到拼圖的難度提升到地獄等級，甚至至死也不會說出藏匿地點。

    只有去體會、去了解，假裝自己同樣絕望，再去猜測。

    課桌抽屜里有一件老舊的針線盒，其中一大半的線用完，只剩下顏色明亮的三種。照片中，小熊玩偶頭上有淺色縫合的傷疤，看得出小蘭非常珍惜志愿者送給她的禮物。

    但她也拿它泄過憤。

    一個自責(zé)焦躁的小女孩身影緩緩在林客腦海中浮現(xiàn)。

    這些孩子們背景以及行為、支持道具都太逼真，一時間林客心情有些復(fù)雜，沒法把他們完全當(dāng)作npc。

    他蹙眉，在一個沙包內(nèi)側(cè)找到一卷蜷曲的風(fēng)箏線，仔細(xì)檢查，斷口是剪開的。再度搜索，又從書柜下方找到一把剪刀，與針線盒配在一起。

    書柜里，下層藏著一只漏氣的皮球，中層放置各類書籍，有一本書封面為《各國童話故事》，內(nèi)里卻是白紙，密密麻麻寫了字。

    是林林的日記，有許多同音錯別字，還有一些完全用錯的字，但敘事十分清晰，來來回回只有幾句話。

    林客靜靜翻看。

    今天王子和公主找小矮人玩，大家都很開心。

    今天王子和公主沒有找小矮人玩，大家都很難過。

    獵人來了。

    過了很久。

    國王來了。

    字體忽大忽小，密密麻麻，重復(fù)這四句話，像是要從紙張上化作鬼魂撲出來，林客合上，將本子置在一邊。

    最后一件，是一只上鎖的普通木頭盒子。銅鎖十分簡易，林客小時候見過，和專門用來鎖日記本的類似。

    從針線盒里隨便抽出一根長針，林客捻轉(zhuǎn)著刺入鎖眼。

    片刻，銅鎖發(fā)出輕微一聲啪，打開，腥臭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

    看清木盒內(nèi)的物品，林客瞳孔微縮，呼吸起伏。

    一股惡寒自他腳底沖向頭頂。

    他甚至感到地面都微微晃動。

    砰砰砰。

    敲門聲越來越響。

    蘇雪雙手緊緊捂著嘴，將自己往柜子里又縮了縮。

    場面已經(jīng)完全失控，三人本以為撐到十點鐘，會自動進(jìn)入心理咨詢環(huán)節(jié)，沒料到孩子們根本不按行程表做事。

    連葉時也說自己從沒見過副本安排了時間環(huán)節(jié)，但npc不按照時間環(huán)節(jié)進(jìn)行活動的情況只可能是副本異化的一種，葉時嚴(yán)肅地推斷。

    三個人都很絕望。

    林客不知死活，副本異化使他們失去線索獲得途徑，雖說撐過三天也算通關(guān)，可一個小時的追擊戰(zhàn)尚可以應(yīng)對，三天的追擊戰(zhàn)就算是神仙也撐不下去，更何況五個小孩的運(yùn)動速度越來越快、心態(tài)越來越興奮、包抄策略也越來越高明。

    幾分鐘前，他們被孩子們從兩頭聯(lián)合追擊，為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周兆提出三個人分開躲避。

    蘇雪最沒經(jīng)驗，不小心闖入三樓雜物間，被一個小男孩堵了正著。

    情急之下，她躲入木柜，腦子里亂成一團(tuán)。

    外面?zhèn)鱽黹T被撞開的聲音，蘇雪心臟狂跳，臉漲得通紅，滿頭冷汗順著脖頸黏在身上。

    怎么辦？怎么辦？

    小男孩的腳步聲在雜物間內(nèi)來回晃蕩片刻，停在柜門前，接著陷入寂靜。

    蘇雪：

    蘇雪閉上雙眼。

    一瞬間，生前種種又掠過她的腦海。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zhèn)鱽砥婀值穆曇簟?/br>
    嗚嗚

    蘇雪愣住。

    小男孩在哭？她睜開眼。

    雜物室內(nèi)物品老舊，包括這只木柜，柜門早已變形，露出一道縫隙，在柜體內(nèi)部留下一道刀刃般的光。

    蘇雪壯著膽子，悄無聲息傾身向前。

    由于坐著，她恰和小男孩差不多高，透過縫隙，猝不及防正對上一只空洞漆黑的瞳仁，一聲尖叫險些溢出喉嚨。

    但小男孩卻不知為何，連退數(shù)步，他喉嚨里發(fā)著小獸般的哽咽和哀號，跌坐在地上，捂住腹部。

    蘇雪深深呼吸，透過縫隙緊緊盯著男孩，伸手從角落的廢舊紙箱中，找到唯一一件可以當(dāng)做武器的物品一本沒封皮的書，捏在手中。

    只見男孩蒼白如枯骨的手爪對著腹部愈加用力，越按越深。

    【彈幕：自己挖腎？小jiejie快跑啊！】

    【彈幕：新人意識還是太差，不忍心看了。】

    【彈幕：啊啊啊啊啊好惡心！】

    蘇雪胃里一陣翻滾，瞪大眼，睜睜地看著男孩抓破上衣，利爪攪入自己的rou中，他很痛苦，哀號著，接著拽出一段粘糊糊的東西。

    蘇雪整個人仿若被電擊，這聲尖叫終于沒有忍住，響徹整個三樓。

    二樓心理教室門口的葉時，一樓樓梯口的周兆，齊齊抬頭。

    蘇雪面前，男孩一邊哭一邊笑，眼神內(nèi)充斥著瘋狂，咧開嘴，對著柜門笑道。

    jiejie，吃魚嗎？

    哥哥走的時候說，魚要去掉內(nèi)臟才好吃呢。

    那是一條腐爛的小黃花魚，魚腹被剖開，內(nèi)臟并未清理，只是被整齊地擺在一邊。黃花魚空洞的眼漆黑，直勾勾盯著上方。

    木盒蓋子內(nèi)側(cè)刻了幾個清晰的字，送給小魚。

    林客呼吸放得如羽毛一樣輕，半晌才伸手。

    修長的手指平靜地翻動魚腹，又將整條魚翻轉(zhuǎn)過來。

    他在剛才有一瞬間真情實感的憤怒。

    還活著的時候，他就接觸過很多亂七八糟的事，說得高深點，小小年紀(jì)就知道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二十年的人生中，還沒有任何一刻像剛才一樣，感受到玩家的惡意。

    他從聽到送泡泡機(jī)、像海洋時就覺得這件事不對勁。

    這個小孩有精神問題，打心眼里覺得自己是條魚。

    他都能想像當(dāng)時的場景，玩家說要送一個禮物給小孩，于是當(dāng)著一條魚的面，剖開另一條魚的肚子，做什么？

    握腸男孩的身影瞬間閃過林客腦海。

    在學(xué)習(xí)力強(qiáng)大的小孩面前干這種事

    林客有些發(fā)懵。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地呼吸有些急促，顧不得臟，將整條魚都拿出來，在木盒底部發(fā)現(xiàn)幾道同樣奇怪的刻痕。

    摸了摸，像是小刀的杰作，但因為被魚的脂肪黏住，不大明顯了。

    林客湊上去看。

    殷

    第二個字確實看不清，隱約下方有個土，像是人名。

    林客停頓片刻，收起一切情緒，抿唇合上蓋子，卻忽得想到什么，大步流星回到書柜前，扯出那只漏氣的皮球。

    果然，皮球的棕紅色橡膠面上，同樣有著清晰的刻痕，大裂口一側(cè)，有許多小裂痕，起初林客以為是撞到尖銳物，現(xiàn)在看來并非如此。

    林客將皮球刻痕部分合攏。

    這一次看清楚了，殷田土？還有人叫這個？

    這次不只有名字，還有一句留言般的話。

    小朋友，還是你的頭比較好看哦。

    林客瞳孔一縮，眼神漸漸變得冰冷。

    那個唯二不正常的無頭男孩

    地面再次輕微晃動。

    骨碌碌。

    圓球從樓上滾下，撞在葉時腳踝。

    葉時穿著運(yùn)動鞋，等看清那是個什么球，驚得差點一腳飛出。但好歹她尚存一分理智，沒干過踢人頭的事，打起最后一分力氣，轉(zhuǎn)身就跑。

    身后，落在地上的男孩頭臉上，那雙無神的黑眸呆呆的，看著女人飛速離去的身影，沒有追，只是額頭一個用力，又往前骨碌碌滾出兩米，停在原地。

    【彈幕：開始了開始了，都開始變鬼，這真的能撐三天嗎？】

    【彈幕：那這變鬼的方式也太自殘了叭。】

    林客來回拍了拍手，不僅沒撣去灰塵，臟東西還粘上雙手。

    他已再次冷靜下來，十分小心地將孩子們的玩具一樣樣放回原地，連破損的小皮球都盡量擺放成圓潤的模樣。

    他算不上是很富有同情心的人，畢竟父母雙亡，混混出身，遇上好人才讀了大學(xué)。雖然上輩子幫過的人比牛毛還多，也不過工作糊口而已。真的進(jìn)入副本，對于其他玩家，也一直本著不拖后腿不搞事，大家和平相處分頭行動的態(tài)度相處。

    對于系統(tǒng)所說的工作，那就更不用太上心了，系統(tǒng)有求于他，不可能因為他一次失敗就懲罰他，甚至他還擁有很多特權(quán)。

    所以他想通關(guān)，卻并沒有非通關(guān)不可的想法。

    但現(xiàn)在，他忽然很想和這些孩子成為朋友，問出這個殷田土是誰。

    然后找到他，好好和他說道說道，這樣做人是不對滴。

    林客右手捏在左手骨關(guān)節(jié)，咔按出聲音，緩緩轉(zhuǎn)身。

    林客：

    他頓在原地，微微變色。

    就在剛才，同一個房間內(nèi)，一邊對他說著院里原本禁止衣冠不整，不過孩子們愛玩，就算了，一邊替他整理衣領(lǐng)，不懷好意嚇得他渾身結(jié)冰的男人，就站在門口。

    院長面色平靜，目光沉黑，就這么靜靜盯著林客，不知已看了多久。

    林客左腳后退半步，但繼而想起在這位大帥比面前，逃跑沒有什么用。

    人家只要一條規(guī)則就讓你去死。

    那就惡向膽邊生，畢竟此人曾像只奶狗一樣蹭在他身上，林客準(zhǔn)備活到他恢復(fù)記憶的那一刻，微笑看著他自己尷尬到去撞豆腐。

    人么，要不吃硬要不吃軟，都試試才好應(yīng)對。

    林客繃起眼皮：您有事？

    男人目光一垂，落在林客粘糊糊的雙手上，皺眉。

    就在林客以為他下一秒就要說出本院不準(zhǔn)手臟時，他開口了，非常客氣。快走吧。

    這里要塌了。

    第九章

    林客心中一驚，這才發(fā)現(xiàn)地面開始一陣陣愈加頻繁地抖動。

    只聽轟隆一聲，像是半邊樓已經(jīng)坍塌。

    林客抓狂。

    這兒怎么什么劇情都有？在恐怖片里安排地震科學(xué)嗎、合理嗎？

    等等，既然不合理，那這真的是地震嗎？

    院長說完這兩句話，就旋身向外。

    作為副本隱藏boss，他不可能是出于好心來提示自己快點離開。

    再說，又能去哪兒？

    無數(shù)個問題瞬間涌入林客腦海，他飛速將其一一理順。

    【彈幕：這就有點神展開？】

    【彈幕：靳神還在嗎，求分析。】

    【彈幕：我多希望院長是因為心疼小哥哥才來提醒他】

    【彈幕：樓上你可以醒了，天亮了。】

    走廊塌了一半，水泥混著沙石撲簌簌從房頂散落，時不時一根橫梁跌下，撞裂地面，使得整幢大樓開始搖晃。

    走在前方的院長白大褂染灰，身影被因坍塌而顯逼仄的樓道襯得更為高大，腳步越來越快。

    林客小跑跟上，路過窗邊，腳步驟然一頓。

    天色不知不覺完全暗沉，仔細(xì)去看，仿佛天空漏了大洞。沒有烏云，只有空蕩蕩的黑暗。

    黑與白交接之處，白的邊界不斷粉碎，燒成灰，消失成無邊漆黑。

    一個念頭閃過，林客臉上掠過一絲愕然。

    正如之前所想，這里不可能莫名其妙地震，院長也絕不會好心到提醒他離開。

    就算再玄幻，真相也只有一個這依然是整個副本劇情中的一部分。

    關(guān)于副本劇情，林客知道的不多，畢竟他一進(jìn)本炒了個菜就被分/身抓走了。

    但林客知道的信息很多，這個世界可以說是信息綜合地。

    那問題又來了。信息更多的世界，就是通關(guān)點所在的世界嗎？

    不一定。

    窗外的天空，讓林客想起那幅完成一半的拼圖。

    他心緒起伏，猜測自己可能存在于拼圖世界中。

    不，不完全是拼圖世界，這個世界比拼圖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