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該死。”

    仿佛在這一刻，這個臨世的神祇才終于睜開了他的眼睛。

    姜小樓心道這話倒也熟悉——玉英也說過，早晚有一天她要把這句話歸類到盜火者語錄大全里面去。但眼下她還要打起精神來應付赤燁的火焰。

    這團火焰卻也還和槍上面的火焰相同，是難以熄滅的天火。

    屠仙宮主退了，言輕始終在局外，姜小樓和劍尊卻不約而同更進一步！

    火焰第一個燃過姜小樓的手臂，炙熱的感覺在姜小樓周身環繞著，姜小樓并沒有覺得畏懼，反而有幾分懷念之感。

    她很久沒有被火燒過了！就算是在玄容真人的丹爐里面，也沒有那種熟悉的灼燒感！果然只有天火才能煅燒補天石！

    赤燁口中也在噴火，然而姜小樓和劍尊都在向著他靠近，像是并不畏懼他的火苗一般！當然姜小樓和劍尊的方式并不相同，姜小樓借火焰灼燒鍛體，劍尊則是以劍意環身應對天火！

    屠仙宮主不由有些駭然。

    “這兩個人是瘋了嗎？”

    雖然他也是一個瘋狂的殺胚，但是在現在的赤燁面前，屠仙宮主還是會自覺退一步的。

    赤燁漸漸站了起來。

    他的身形一點一點變大，就像是一尊高大的神像，而戰場之下，景國的將士們已經紛紛跪地。

    但他們自己看不明白，從高處看來，這些人卻好像也同時一點一點變得越來越渺小一般。

    言輕的神色凜然，雖然他也不曾靠近，但不知為何，屠仙宮主也不想靠近他。

    屠仙宮主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一個合格的魔修了——以及這些人真的是正道嗎？

    他似乎只見到了一群瘋子，姜小樓能看出來的屠仙宮主也能看出來，只不過他懶得說罷了。能和楚文茵混在一起的不會是正常人，屠仙宮主始終對這個邏輯堅信不疑。

    火焰里的巨人頂天立地，赤燁伸出巨大的手掌來，要把姜小樓握在掌心里面。

    姜小樓忍不住凝眉，只是先迅速地逃避著。

    赤燁在這個狀態里面是沒有任何明顯的破綻的，因為石像本身就代表著完美。

    但他也定然還存在一些姜小樓不曾發現的破綻在其中。

    姜小樓不著痕跡地看了劍尊一眼，劍尊的傷處仍未痊愈，神情之中不見痛楚。

    承影劍要繞向赤燁的脖頸，與此同時，赤燁的手掌也低垂了下來，手掌的陰影將姜小樓完全遮蔽在其中！

    第130章

    火焰如同一片海洋一般, 姜小樓退無可退，索性迎著巨人的手掌向上！

    赤燁的大手和大錘在火焰之中相遇，只聽見重重的一聲巨響, 那石刻而成的完美手掌之中，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縫！

    如果他是以尋常狀態還好, 以這種形似神像本身的狀態來，那也同樣是姜小樓最為熟悉的狀態, 只不過她從來沒有對付過活著的神像罷了。

    姜小樓深吸一口氣, 沒有和劍尊合力對敵的意思, 而是依然將赤燁當做自己唯一的敵人。

    而劍尊顯然也是如此。

    在姜小樓還在到處以大錘敲擊的時候, 劍尊正平穩地出劍。

    他身上的傷勢似乎并沒有任何的影響，至少不妨礙劍尊出劍，赤燁這樣的形態同時也便宜了劍尊, 承影飛速地在半空之中盤旋著, 繞著赤燁周身開始切割。

    承影帶來的傷痕極其微薄，也始終如同一道光一般，與之相對的，則是姜小樓這一側動靜越來越大。

    那聲音幾乎是轟鳴，姜小樓手執大錘，從赤燁的身側閃過。

    是的，這就是她最熟悉的, 她曾經這樣毀了閻羅獄的無數神像，即使這一尊是燃燒著的神像, 活著的神像, 那又如何？！

    她就像是一只赤燁最為討厭的小蟲子一般，而在這個時候，赤燁才真正感覺到了威脅之感。

    但與此同時, 他卻恍然又明悟了另外一點。

    太長時間沒有和人族交戰過，他險些忘記了一件事情。

    屠仙宮主退了又退，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地方不對勁。

    “他……”

    屠仙宮主看了一眼言輕，言輕的神色依然很平淡，只是在他看過來的時候點了點頭。

    屠仙宮主不由望向了姜小樓和劍尊，“那他們為什么……”

    言輕不語，屠仙宮主望了過去，才發現他的嘴唇在不停地翕動著，而手中也在不停移動，像是在計算著什么一般。

    姜小樓耳邊傳來了言輕的傳音。

    “心位，庚十七。”

    這又是一種與星圖相連的步法了，而且離她不遠。

    姜小樓掃了一眼，劍尊已經去到了另外一個方向。

    赤燁還揮舞著手臂，她來不及猶豫，便按照言輕的指引去了。

    大錘落下的同時，承影落到了另外一個毫不相干的位置，但就在此時，赤燁高大的身軀卻不由為之一顫。

    顯然言輕給姜小樓和劍尊同時指引了兩個方位，而且都是有用的，盡管姜小樓還看不出這中間的門道。

    言輕又道了一個方位。

    姜小樓遲疑一瞬，依然照著這個方向去了。

    赤燁巨大的手掌落了下來，像是要將姜小樓圈住一般，姜小樓看也不看，閉目橫著揮出一錘，而在另外一側，承影的劍光也跟著劃了下來。

    就在赤燁的手掌要握緊的一瞬間里面，這只大手轟然落下，姜小樓趁機多補了幾錘，讓赤燁的手掌徹底化成碎屑。

    這一幕看似并沒有多么灼眼，但是放在始終觀察著大景戰場的人的眼中，卻并非如此了。

    江惟渾身顫抖，根本就不敢相信，只覺得這是因為如今景國累積的底蘊還不夠，所以只是一個赤燁當然也是不夠的。

    夏無商卻幽幽瞧著，仿佛并沒有什么同袍之情一般，還在笑。

    江惟止住了雙手的顫抖，滿攜著惡意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是。”夏無商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赤燁是第一個降臨的，而且他的降臨勢必會導致屏障又一次產生變化，但屏障外面依然還有諸神始終在注視著九州，不論對于屏障外面的諸神也好，還是對于九州的修者也好，這都只是一個尋常的開始。

    但戰火早就燃燒了起來，或者說三萬年以來從未熄滅，一直在諸神的眼神之中燃燒著。

    而這一戰的勝負，反而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不過對于姜小樓而言，當然并非如此。

    雖然，她其實很不喜歡這樣的打斗方式。

    整個道門都是控場的行家，當然楚文茵要排除在外，不過她也早就不是道門中人了。

    道門剩下來的這些人雖然戰力上面未必是修真界的頂端，但在算計上面可以說是無出其右。

    因此，對于言輕的指揮，不論是姜小樓還是劍尊，都還是會聽上一聽的。

    而屠仙宮主的眼中已經只剩下駭然和驚嘆了。

    他終于看明白言輕是在做什么了，言輕雖然在戰局外面，但是他把赤燁的整個身軀都納入了自己的眼中！

    他在觀察著赤燁，同時又以自己的方式來將赤燁復現，從而找到最適合姜小樓和劍尊下手的地方！

    尋找敵人的破綻，這可以歸于眼力或者戰斗的經驗，然而言輕的方法并不是這樣。他并不存在什么戰斗的經驗或者過人的眼力，而是在以純粹的計算的方式將赤燁復現！

    赤燁周身的每一個位置在言輕看來都是方位和數據的疊加，而后這些重重數據重組成為言輕眼中的赤燁，言輕再根據這些來調整。

    但這不是言輕最為可怕的地方，他在計算著赤燁的時候，其實也計算了姜小樓和劍尊！

    他每一次告訴姜小樓和劍尊的方位，都是他算計出來的，而且也是在他的眼中演練過一遍的！

    如此以來，豈不是所有人在言輕眼中都像赤燁一樣渾身都是破綻？！

    屠仙宮主雖然驚駭，但看著言輕此刻的神情，倒也微微松了一口氣。

    這樣龐大的計算量對于言輕而言也是不小的負擔，他都已經開始迅速地瘦削了下來。

    屠仙宮主一愣，驚覺自己仿佛發現了道主在身上囤rou的原因。

    細思良久，屠仙宮主又退了一退。

    言輕讓他重新認識了一遍道門，他現在覺得魔域才是真善美之地啊……

    姜小樓其實也這么覺得。

    但是言輕此時未嘗不是一種坦誠，而他們三個人的配合也確實是極好的。

    赤燁高大的身軀顫動，已經塌縮了不少地方，姜小樓被他一拳打了出去，又迅速地回擊到赤燁的拳頭上面。

    她看得出赤燁已經沒有余力了，但這未必是因為他們的戰斗，也或許是因為赤燁本身和大景神朝之間的關系。

    所以在這個時候打大景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不然等到大景積蓄更多，子民也更多，等待著他們的或許會是兩個赤燁——也可能是赤燁之上的元帥之流了。

    姜小樓提起大錘，巨人轟然碎裂，但在落下的碎石之中，一道鮮艷的影子卻閃了過去。

    赤燁還未死！

    姜小樓正欲追上去，然而赤燁遠遁極快，讓她無從下手。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己方諸人，也只好罷了追擊的心思。

    屠仙宮主身上帶傷，言輕未參戰，但耗費并不見小，劍尊更是被赤燁捅了個對穿，傷勢還未愈，而她自己其實并沒有好到哪里去。

    姜小樓看似表面完好，只是像是剛從火場里面沖出來一樣的狼狽，渾身都是黑灰，卻不見什么傷痕，然而實則傷勢不輕，只是都在內里罷了。

    姜小樓若是執意要追擊到景國內部，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被人圍攻，而也未必能夠留下那個赤燁來。與此同時，都未必能夠等來援軍。

    姜小樓退了回來，道，“目的已經達成，那就該走了。”

    言輕面色慘白，點了點頭，卻又道，“界主且留一步。”

    姜小樓輕輕頷首。

    屠仙宮主此時也微微皺眉，最后只留下兩個字，“告辭。”

    劍尊乘劍遠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