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七眉目一動，收斂神色，把脈枕推過去，給江續把脈，問：“多久了？”

    江續：“兩天多了。”

    常七剛舒展的眉又皺起來：“怎么不直接在縣醫院看？生病不能拖——”

    江續：“咳咳咳！”

    常七止住話，看他咳得臉色泛紅，起身倒了杯熱水：“先喝點水，我去給你拿藥。”

    江續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咳咳……能針灸嗎？”

    常七的目光落在自己胳膊上，江續回神，慢慢收回手：“藥太苦，我不想喝。”

    常七：“那我讓江醫生給你開點西藥。”

    江續低著頭：“我不想喝藥，就想針灸。”

    室內突然安靜，只有常七的手指在桌上敲擊的聲音，江續抿著唇，抬眼看著根修長的手指，心臟也跟著它的節奏跳了起來。

    “好。”敲擊的聲音停下，常七坐回桌前，拿出針灸包，開始給江續施針。

    常七：“怎么感冒的？”

    江續心口突地一跳，不過很快就平復下來，按照之前想好的，道：“突然降溫，不小心凍著了。”

    常七的捏著針平穩地刺入江續的大椎xue：“詳細說說。”

    江續的余光向旁邊撇了一下，又迅速收回來：“就……早上起來突然就感冒了。”

    本來說完還擔心常醫生會繼續問，沒想到常醫生只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直到施針結束時，常醫生才道：“你的感冒不算嚴重，針灸三次就能好，明后兩天找時間過來就行，這幾天注意保暖。”

    三次就能好了？江續壓下心頭念頭，應了聲“好”。

    針灸完，江續朝門外看了一眼，見沒有其他病人來，忍不住問：“我給你發的短信你看到了嗎？”

    常醫生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又將杯蓋上，動作不緊不慢地，臉上也沒什么變化：“太忙，沒時間看。”

    江續呼吸一滯，這么不靠譜的理由，就差直接說讓他不再發了。

    江續咬了咬牙，拿出自己的手機遞過去：“那現在沒病人，你可以看了。”

    “工作時間不辦私人的事。”常醫生的手心搭在杯蓋上，突然轉了話題，“你體質很好，按理來說不容易感冒，以后多注意一點，好嗎？”

    江續聽著常醫生加重語氣的“多注意一點”，突然有些心虛，他也是這次才發現自己體質好。下雪的天，他只穿著襯衣外套，居然都沒事，最后只能開著窗戶睡了一夜，這才感冒了。

    “我挺注意的，我也不想感冒啊，都耽誤我賺錢了呢。”江續收回手，硬著頭皮道。

    “恩，以后注意，回去吧。”

    江續想多聊一會兒，但門口已經來了病人，想起上次的事，他也不敢耽誤常醫生看診，想著反正明后天還能來，便離開了。

    第二天是周日，他本來以為常醫生那里除了自己不會有別的病人，結果到了以后才發現，常醫生今天值班，門口已經有三個病人等著了。

    他照舊在外面等到最后一個人看完才進去，等針灸完他剛想聊一會兒，下一個病人已經進來了，他只能無奈離開。

    最后一天針灸，江續特意等到常醫生下午下班的時候過去。一進門，他便聽常醫生道：“趕緊的，我還要去吃飯。”

    江續靠在門后，伸手撥了下門鎖。

    常七聞聲抬起頭，蹙著眉看他：“干什么？”

    江續輕咳一聲，嗓子雖然好了不少，但一著急似乎還有點癢，不過等今天針灸完，應該就真的好了，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要抓緊這次機會，畢竟他不能每次來見人，都把自己弄病了。

    “我有話跟你說。”

    第62章 新年快樂（修）

    江續說完后還有些忐忑的，生怕常醫生直接使用暴力把他丟出去。

    幸運的是，常醫生只是神色淡然地看了他幾秒，只說了句先針灸。

    江續立即松了口氣。

    二十分鐘后，針灸結束。

    江續正猶豫如何開口，就見常醫生靠在椅子上看著他：“說吧。”

    江續一愣，沒想到常醫生竟然會主動聽他說，他克制著心中的緊張，端正地在椅子上坐好，深吸了口氣，問：“你是不能接受男的，還是不能接受我？”

    “都不能。”

    干脆、利落、果決，就這三個字，便把他的血打掉了大半。

    江續咬了咬牙，盡量平和地說：“你以前又沒喜歡過別人，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歡男的，你明明對我那么好——”

    話未說完就被打斷：“我以前只是把你當弟弟看。”

    “那你試試不把我當弟弟呢！”江續“噌”一下站起來，發現自己完全沒辦法保持平和，語氣不自覺地加重，“我自己有弟弟，我對他都沒有像你對我這么好過，我不信你一點都不喜歡我！”

    “哦？”常七的右腿搭在左腿上，神色懶散，抬眸看著他，嘴角扯出一抹笑，“看來都怪我以前對你太好了，那這件事確實是我的錯。”

    常七手中握著一支筆把玩：“我把你弟弟看，你不喜歡，那我現在收回不是正好？”

    “我沒——”江續一急，下意識朝常醫生跟前走，膝蓋卻驀地一重。

    常醫生的鞋尖抵在他的膝蓋上，明明白白地拒絕他靠近，江續只覺得胃里一陣抽痛，他抬起頭，看見常醫生冷著一張臉，神色看上去極為不耐：“江續，我不搞同性戀，你找錯人了。”

    隨著話音落下，常醫生從椅子上站起來，片刻后，“咔噠”一聲，門被打開，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只剩冰冷的過堂風毫不留情地從他臉上刮過。

    江續只覺得自己的臉又燙又疼。

    幾日后，學生們都放了寒假，離過年也越來越近了。

    江續已經收了攤，幫mama拾掇過年的東西。

    “買了這么多糖瓜啊，是要給常醫生送過去嗎？”江爸站在院里正好看到江媽從外面回來，手里拎著兩袋糖瓜。

    正在廚房門口擇菜的江續聞言抿了下唇，手中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江媽把兩袋糖瓜都放在外面的小桌上：“本來要送過去的，不過常醫生不在，聽說是接了三山鎮一個重癥的病人，為了治病方便，要在三山鎮醫院待一陣子，暫時回不來了。”

    江續神色一黯，默不作聲地繼續干活。

    “那豈不是要住在那兒，也不知道常醫生住不住得慣。”江爸嘆了口氣，“當醫生就是辛苦。”

    “媽，菜都弄好了。”江續把菜簍往旁邊一放，拍了拍手起身，“我回屋里看書了。”

    “好，去吧。”江媽看著兒子背影，嘆息著搖了搖頭。

    江續回屋關門，無力地靠在門板上，露出一絲苦笑。

    是怕他再去鬧嗎？對他就這么避之不及？

    事實證明，好像還真是這樣，直到醫院那邊放了年假，常醫生都沒有回來，聽說是直接從三山鎮回家了。

    大年三十晚上，只剩江續和江紅還堅持留在客廳里守歲，電視里正播放春節聯歡晚會，全場的人都在一起倒計時，還剩最后十個數的時候，江續終究是沒忍住，拿起來發了條短信。

    「新年快樂。」

    鐘聲敲響，電視里歡騰舞動，窗外鞭炮齊響，夜空被一朵朵璀璨的禮花照亮，手機里卻沒收到任何回應。

    江紅熬到了十二點，便回了屋。

    江續獨坐在電視機前，腦子空蕩蕩的。

    年后初八，江續領著弟弟去小賣部買東西，路過醫院時，情不自禁地朝里望了一眼。

    中醫診室的窗戶上映著一個背影，白色大褂干凈無皺，襯得穿衣服的人肩寬背闊。

    診室里沒有病人，那人正低頭看著手中的東西，神色專注，一如往常。

    江續回過頭繼續往前走，突然發現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他的膽子已經變小了，再也不敢那么懵懵懂懂地往里闖了。

    接下來的幾天，江續在家安安靜靜地學習，順便跟爸媽討論縣城小吃攤的事。

    正月十六，江續和江紅一起回了學校，江爸江媽也在縣城看中一個小店面，花了些錢租下來，準備繼續做“江家小吃”。

    江續原來租的房子還沒有退，現在正好給江爸江媽住，江俊也辦了借讀，轉到縣城上小學，如此一來，他們一家基本都不會回廟頭鎮了，就連學校每月一次的大假，江續也沒理由往回跑了。

    江續很自然地接受了這件事，因為他知道，就算他跑回去，也見不到人。

    或者，就算見到了人，說不定，還不如不見。

    高二下學期的課程很緊，學校會提前學習高三的課程，等到了高三，會直接進行第一輪的復習。

    江續中間休學一年，雖說這一年里自學也沒間斷過，但肯定比不了在學校的同學，因此不得不花更多的時間去學習。

    江續倒很喜歡這種狀態，一忙起來，他也沒空再想那些事，心里輕松了不少，甚至覺得時間過得也快了。

    高二暑假，他們這種準高三只放了半個月的假，江爸江媽回家收拾家里的幾畝地，江續便臨時接管了店，讓江紅跟著一起幫忙。

    江爸江媽在的時候，晚上八點左右就會關店，但這幾天，江續卻總會多待一會兒。

    今晚也是一樣，打發走了江紅，江續坐在柜臺后面，注視著對面的縣醫院。

    三天前，他偶然朝那邊看的時候，發現常醫生從里面出來，身邊跟著徐爺爺的孫女，那個一見面就叫“常七哥哥”的徐愿愿。

    他這半年都沒回過廟頭鎮，不知道常醫生知不知道他回學校了，還會不會為了避開他去別的醫院。聽說醫生是可以調的，他懷疑常醫生是不是被調到縣醫院來了。

    徐愿愿在縣醫院工作，還喜歡帥哥，又是常醫生爺爺好友的孫女，怎么看怎么有種“門當戶對”的感覺。

    雖然常醫生已經說了自己不搞同性戀，但他私心里仍然不愿意常醫生和別人談戀愛。

    江續很唾棄自己的惡毒心思，卻阻止不了這個念頭變得越來越強烈。

    晚上九點多，一串清脆的笑聲從對面傳過來，江續心中一緊，果然看到常醫生和徐愿愿從醫院走出來。

    徐愿愿朝常醫生湊近，嘴中說著什么，常醫生含著淺笑，聽得認真，路燈下兩人的身影看起來十分般配。

    江續頓時感覺胸口一陣悶痛，恨不得沖過去把人搶過來。

    可能是他的視線過于強烈，江續正望著那兩人，那兩人竟然同時朝他看過來。

    江續一怔，嚇得趕緊躲回店里，片刻后，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太奇怪，他呼了口氣，重新坐回柜臺前。

    剛一抬頭，就見那兩人正朝他走過來，江續瞬間緊張地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