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江續低低地應了一聲，吃了口飯，又忍不住瞄常醫生，雖然常醫生臉色看起來沒什么變化，但他就是感覺常醫生好像不太高興。

    可是，為什么呢？江續皺眉，難道是他耳朵的問題？又嚴重了？

    他攪著碗里的飯，心里有些慌，忍不住問：“我的耳朵是不是……”

    話沒說完，看到常醫生的手又要往他頭上伸，他下意識去躲，卻見常醫生看著他嘆了口氣，然后無奈地笑了笑，重重地在他頭上揉了揉。

    江續的腦袋被摁得左搖右晃，心情卻莫名好了。

    常醫生沒有不高興，他的耳朵也能好。

    下午，常七看過兩個病人之后便沒有病人再來，江續坐在窗邊看著常醫生不住地在紙上寫著什么，他低頭看了眼被他畫得亂七八糟的草稿紙，搬著凳子挨了過去。

    「有不懂的？」常七放下手中的筆，要去拿江續的題冊。

    江續避了一下：“做題太久腦子有點木，我休息一下。”

    常七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后點了點頭，往旁邊讓了一下，便不再管他。

    江續順著桌上的紙看過去，發現上面寫的似乎都是關于耳聾的問題，心里不禁泛出一絲甜意，再看桌上的字時便覺得好看得不得了。

    常醫生的手特別好看，骨節分明，干凈修長，他盯著這只手，偷偷地笑了笑。

    這兩天他都被這只手牽著，可能是常醫生經常抓藥的緣故，手上有殘留的藥香，淡淡的，很好聞。

    吃過晚飯，常七開始準備給江續針灸。

    「我要用新的方法給你針灸，中間有任何感覺都要說出來。」

    注意到常醫生嚴肅的臉色，江續也不再散漫，態度端正地應了一聲“好”。

    常七點頭，這是他在下午研究后決定的，他已經檢查過江續的身體，其它問題都已經好了，但江續卻仍然聽不見，他懷疑是氣血不通，所以打算用另一種針灸法來刺激xue位以達到疏通氣血的效果。

    “嗯……”江續不自覺地呻.吟出聲，被常醫生扎針的地方，他覺得有點酸，又有點脹，他也說不清楚，但并不難受，反而覺得很舒服。

    但因為他耳朵現在聽不見，所以哼出聲的時候他自己也沒什么感覺，又或者說，他完全沒有意識到。

    所以當他看到遞過來的紙上寫著「閉嘴」兩個字時，他還有點奇怪，畢竟之前常醫生跟他說，有什么感覺都要說出來，他現在照著做了，怎么又讓他閉嘴了。

    而且一看這兩個字，他腦海中就出現常醫生瞪著他讓他閉嘴的樣子。他有點小小的受傷，常醫生明明可以寫「不用說了」或者「先別說話」，無論哪四個字都比「閉嘴」這兩個字溫柔多了。

    可能生病的人真的會變得比較脆弱吧，江續忍不住這樣想。

    不過，這樣扎針真的很舒服啊。江續準備以后就算他沒病，也可以讓常醫生扎扎他。

    這樣一想，他忍不住朝常醫生露出一個笑容，把閉嘴的事也忘了，急切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希望：“這樣扎針很舒服，以后我好了還能扎嗎？”

    他以為常醫生會點頭，最差也是個搖頭，結果常醫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回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著手機按了幾下，然后把手機放在了他腦袋旁邊。

    他伸手要去看常醫生寫了什么字，卻被常醫生擋住，片刻后，寫著閉嘴的紙又遞了過來，下面加了一行字：「以后扎不扎看你，現在躺好，閉嘴！」

    江續撇撇嘴，又是閉嘴，不過好歹以后可以扎針了，江續喜滋滋地躺好不說話了。

    然而，不到一分鐘，本該閉好的嘴又開始不老實，常七的手一頓，無奈地嘆了口氣。

    第59章 碰不到人（修）

    這次針灸的時間比較長，常七在拔針前，打開了手機里的音樂播放器，他一邊針灸一邊關注著江續，當看到江續眼神發生變化，他第一時間出聲問：“能聽到嗎？”

    江續的眼睛瞪時張大，看著常七的目光亮得耀人，他“蹭”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聽到了！我聽到了！”說完還拿起手機放到耳邊，摁了幾下音量鍵之后，又把手機貼在耳邊聽了聽，笑容突然落下幾分：“好像……聽到的聲音有點小。”

    “正常。”常七伸手輕揉他的耳朵，貼著他坐過去，以保證自己說的話他都能聽到，“不出意外的話，再針灸一兩次就可以恢復正常聽力了。”

    “哦……嗯……”江續握著手機有點不知所措，連自己馬上就恢復的興奮都暫時忘了，全部的神經都放在了被常醫生揉著的那只耳朵上。

    他屈起腿，抬手擋住臉，盡管覺得耳朵就要被無名的火燒得融化，也沒舍得從那只手中抽離。

    常七往他腿間看了一眼，眼里有幾分復雜。他收起手，轉身走向辦公桌，背對著江續開始慢慢地收拾桌子，直到把東西收拾好，才聽見那邊雙腳落地的聲音。

    常七輕嘆了口氣，暗悔自己以前太粗心，竟然沒有發現江續的心思。現在一回想，江續從一開始就表現得明明白白的，即使后來漸漸有了遮掩，卻也是漏洞百出。但凡他稍加注意，也早該發現了。

    事已至此，常七也不禁有幾分頭疼。

    “回去吧。”常七換下外套往外走，等江續跟出來，他把門鎖上，兩人一起往宿舍的方向去。

    剛邁出去幾步，手心里突然鉆進來幾根手指，常七頓了下，自然地松開手，抬手替江續緊了緊衣領：“走快點，外面冷。”

    常七說完率先往前走，江續愣在原地，看著前面那個熟悉的身影，心里莫名一沉。

    冷風從手心刮過，那里空蕩蕩的，這股涼意順著他的手心鉆進肺腑，凍得他心口一顫，前面的身影突然有些模糊。

    走進宿舍，江續看見之前被收起來的折疊床又拿了出來，他應該是要意外的，可好像并沒有。

    常醫生站在床前，手里拿著空調搖控器，似乎想調一個合適的溫度。

    眼前人身姿筆挺，側身而立，俊美的五官依然如初。

    江續低頭吸了口氣，抬腳走過去，臉上掛著笑，手輕輕扯了下常醫生的衣袖：“你怎么又把折疊床拿出來了，晚上要讓我一個人睡嗎？我還是有點怕。”

    “不用怕。”常七放大了音量，習慣性地要去摸江續的頭，半途突然拐了個彎，在江續肩上拍了拍，“我就在屋里，咱們晚上開著夜燈睡。”

    江續偏頭看了自己肩膀一眼，嗓音發緊：“我現在聽力還不好，身邊沒有人的話，我沒有安全感。”

    “江續。”常七轉身看他，“我這幾天有點累，晚上其實都睡得不太好，你要害怕的話，我把折疊床并排著放到床這一側來，這樣行嗎？”

    常醫生語氣平靜，眼神無波無瀾，可正是這種平靜，卻讓江續的心臟一陣陣緊縮。

    “……不用了。”他低聲說了一句，爬上床對著墻躺下了。

    常七沒再說什么，洗漱回來直接在折疊床上睡下了。要擱在平時，他肯定要看會兒書的，現在卻完全沒心情。

    夜燈開在江續那側的床尾，他朝床上看了眼，江續仍維持著躺下時的姿勢，身體蜷曲著，大半個肩膀露在外面，身影一動不動，連呼吸聲也聽不見。

    他知道江續還沒睡著，他今天的疏遠表現得應該還算明顯，江續就算一時想不明白，但過一陣子總會明白他的意思。

    想到他還要在這里待一年多，常七突然有些后悔來這里了，如果江續沒遇到他，也不用經歷這些。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常七無奈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江續睜開眼時，屋里已經沒人了。

    江續看著桌上和昨天一樣的早餐，心情卻和昨天完全不同。

    他敲了敲桌子，發現自己的聽力似乎恢復了，江續苦笑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要夸一夸自己的好運氣。

    吃完早飯，他照舊拿著習題往常醫生的診室里走，他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走路時腿都有些不聽使喚。

    常醫生昨天的冷淡他感覺到了，但是，也許是他感覺錯了呢？

    常醫生對他的耳朵這么上心，還大老遠地跑去縣城找他，對他一定是不一樣的，他們前天還好好的，他沒有做錯什么，常醫生怎么可能突然不喜歡他了？

    他只是撒了點小謊，只是故意裝可憐騙常醫生一起睡，這不算錯，常醫生之前也不在意，不是嗎？

    推開診室的門，江續抱著幾本習題徑直往里走。

    “等等。”常七敲敲桌子，“過來，我先給你看看耳朵。”

    江續頓了下，放下書，坐到常醫生對面。

    “今天感覺怎么樣？”常七一邊把脈一邊問。

    江續低著頭：“還好。”

    常七收回手：“聽力是不是恢復了？”

    江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也許吧，我不確定。”

    “我再給你針灸一次，最近不要到太吵的環境里去，耳朵有什么不適，或者感覺聽力出現反復及時跟我說。”常七拿出針灸要用的東西，示意他坐到病床上去。

    江續發現自己說什么好像不重要了，他聽力恢復這件事已經成了事實。

    這次針灸過程異常安靜，常七收起針：“既然好了就回家學習吧，你媽也挺擔心你的。”

    江續眼神一暗，攥了攥拳，心里莫名有些不安：“那我要是有不懂的題怎么辦？”

    常七：“拍照片發我。”

    江續抬頭，看著常醫生平淡如水的臉龐，像是在對待一位平常患者，他再傻也看出來常醫生對他跟以前不一樣了，他一點也不特殊，也不會有特例了。

    江續心里突然慌了，拽著常醫生的胳膊，鼓起勇氣道：“說好是你要盯我學習的，我突然回家，萬一我媽問我，我怎么說？”

    常七彎腰按下電腦的開機鍵，隨后將椅子往前一拉：“盯你兩天就夠了，學習上的事最重要的還是要靠你自己。”

    江續抿著唇，看著常醫生的決然的側臉，站在那里沒有動。

    還不到八點，沒有病人來，診室的門關著，屋里只有幾聲斷斷續續的鍵盤聲，顯示屏的燈光照在常醫生臉上，顯得那張臉更白了，表情也更加冷淡。

    明明兩人現在共處一室，江續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離常醫生很遠，就像在交錯的兩個空間，即使他把手伸過去，也碰不到人。

    江續低著頭往家走，話說到那個程度，他不可能再死皮賴臉的留在那里。同時他也害怕，自己如果再不“懂事”，常醫生會直接跟他挑明。

    是的，他看出來了，自己暴露了。因為除了這個原因，沒有什么能讓常醫生對他的態度有這么大的轉變。

    他控制不住地把自己這兩天所有的行為回想了一遍又一遍。

    來這里之前他對自己的警告，好像早就在他得意忘形時被拋到了腦后，明明已經被懷疑了，他卻一點都不知道收斂，有現在這個結果，也是他活該。

    江續回到家，跟他媽打了聲招呼，不顧他mama臉上的疑問，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要回來住了？”

    江續點頭。

    江媽也松了口氣：“還是在家里住著方便，咱們也不能太麻煩常醫生。”

    江續眼睫動了動，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麻煩。

    江媽：“還回縣城嗎？反正也快放寒假了，要不你就在家專心學習，你爸的腿也好了，我和你爸商量著讓你年后就回去上學，正好和你原來的課接上。”

    江續一愣：“年后就回？”

    “是啊，你原來不就是高二下學期休的學嗎，年后回去不是正好？”

    聽mama這么一說，江續心里頓時有種急迫感，回去上學的話，到他畢業正好一年半，期間能回來的時間也不多。

    常醫生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思，從常醫生今天的態度來看，若是這么下去，等他畢業，說不定他連人都見不著了。

    “我再想想吧。”江續說完便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