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哭吧。”安靖元握著她的手道，他比任何人知道他娘這時候需要宣泄，“你別擔心，她不是難過的，是高興的。”

    顧之妍微微頷首，難怪男人會買這么多菜回來，“那確定是值得慶祝，你就應該買點鞭炮回來才是，反正也要過年了。”

    安靖元將女人的手抬到面前哈了口熱氣，眸光笑意幽深，“不急，等紅頭文件下來了再說，別到時候消息說出去人家說我們癡心妄想。”

    顧之妍知道隊里有些人就見不得別人好，萬一現在他們把這消息說出去了，文件下來遲了，到時候又免不了一場背后的冷嘲熱諷。

    她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何麗姝還在房間里跟老太太哭訴，顧之妍也沒打算去打擾她，差不多十幾分后，里面的聲音漸漸歇了，而這邊也早就熱好了菜。

    何麗姝扶著老太太從房間里出來，雖然她雙眼通紅，但是精神狀態看著卻很好，好像一掃之前的陰霾，整個人都亮了一圈。

    何麗姝看著幾個孩子笑了笑，問道：“飯菜都熱了嗎？有沒有祭拜祖宗？”

    安靖元點了點頭，“都弄過了，咱們可以吃了。”

    何麗姝狠狠地提了口氣，笑道：“好，那就吃飯！”

    顧之妍看著她滿臉笑意，也沒再接著話，這一頓飯，注定吃得不太平，老太太似乎有點精神了，吃飯的時候老說話，說得也不清楚。

    何麗姝也頗有耐心的跟她不停說話不停解釋，一頓晚飯，雖然只有五個人，但是也吃得熱熱鬧鬧的。

    顧之妍原以為他們不說出去，這事要等到紅頭文件下來后才會被別人知道，可是沒過幾天，消息不脛而走，整個大隊就已經知道他們和那些富農就要摘掉帽子了。

    想想也是，隊里沒幾個地主，但是富農倒是挺多的，安靖元知道了消息，那肯定也會有別人知道，他能憋得住，別人估計也憋不住，所以事情就這么傳開了，這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壞事。

    之后，倒有好幾個人登門來問安家這事是不是真的，顧之妍只笑笑著沒有應聲，說等通知下來才知道。

    其他人看到他們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高興，反而有點郁悶了，畢竟這么大個事，安家怎么說應該也要先去找支書問清楚的，結果他們卻不當一回事，而支書這邊自然也問不出什么東西來，搞得他們都不敢相信到底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轉眼就到了除夕，隊員們一下就全忙了起來，原本還有些灰撲撲的鄉村小道都掛上了紅燈籠和五彩旗，冬日里的暗淡一下變得五彩繽紛，一群小孩子都出來“撒野”了，一片熱熱鬧鬧的景象，很有過年的味道。

    誰都沒想到，在舊年最后一天，支書去公社開會回來后直接拿個大喇叭，把大隊里幾家富農成分和安家一起叫了過去開會，一時間，大伙瞬間沸騰，對此就議論紛紛。

    “事情肯定是真的了，這下安家他們是狗屎運了，竟然真的能摘掉了地主的帽子。”

    “都十幾年了，他們也沒做錯什么，早就應該這樣了。”

    “虧得老太太人不清楚，要不然，還不得高興哭了。”

    “別的不說，他們也算苦盡甘來了。”

    劉紅霞聽著一群人說說笑笑，臉色卻沉了沉，這就短短一年，安家什么都翻身了，現在就連這地主帽子也摘了，這意味著以后安家就跟他們一樣了，這真的是老天瞎了眼了！

    一群人還在高高興興地在說笑，她實在聽不下去了，就直接先回家了，一到家卻看到自己的兒子在喝酒，就氣不打一處來，“大白天的，你怎么又喝酒了？”

    得知吳玉茹在上海好像有個處得不錯的對象，趙康云心里就已經開始失魂落魄了，聽到她的質問也不想回應，只悶頭喝著酒消愁。

    劉紅霞見他不搭理自己，立馬將他手里的酒奪了過去，嚷道：“你喝什么喝，你看看安靖元，搶了你的差事，又搶了你媳婦，現在什么都比你好，你一天到晚除了會喝酒還會干什么？”

    不提安靖元還好，一提趙康云就來氣，原來處處比自己差的那個狗東西，現在怎么什么都比自己強，現在劉紅霞還要火上澆油，他心更加惱火了。

    他不耐煩地從她手里搶回了酒，聲音煩躁：“這事你就怪我一個人？當初我接親遲到，要是你們能給顧家多說些好話，顧之妍也不會氣得直接嫁給安靖元。”

    “要不是顧之妍沒嫁過去，怎么會有我們現在的這副樣子，說到底，你們也有責任！”

    他聲音鏗鏘地指責，劉紅霞瞬間怒火中燒，當初是他自己非要去看吳玉茹才耽擱了接親的，現在反倒怪起他們不會說話了，明明是自己的錯還要推卸給別人，不僅窩囊還沒良心！

    她再從他手里搶過酒瓶，直接砸在地上，“是你非要跟吳玉茹那個小娼.婦混在一起，是你自己屁事做不成還不檢討卻還有臉怪我們！”

    她雙手插著腰，看著他滿臉泛紅，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你還有臉喝酒，要是你安安分分地去接親，我現在早就能抱上孫子，何至于一提到安家就要在背后被別人議論！”

    酒灑了一地，酒香繚繞，趙康云聞著聞著就懵了，多好的酒啊，就讓她這樣給砸了，他心里的火像是澆上了油，怒不可揭。

    要是當初顧之妍沒嫁給安靖元，現在他也是有家有媳婦的人，不會白白便宜那安靖元，現在安靖元他們兩個過得這么如意，他心里也憋得要死。

    不是他放不下顧之妍，而是一種嫉妒心在作崇，以前顧之妍明明那么喜歡他，現在轉身卻那么干脆，讓他十分不爽。

    不只是這樣，那邊過得好，一群人就開始編排著當初他跟顧之妍的婚事，沒事就會陰陽怪氣地說上兩句。

    趙康云蹭地一下從位置上坐起來，怒火滿臉指過去，“我怎么不能喝酒，我為什么不能喝，我心情不好我還不能喝嗎？”

    “他倆好是他們的事，你老拿我比干什么，我要是能跟吳玉茹結婚你現在也能抱孫子！”

    劉紅霞看著他不顧尊卑手指著自己，也氣得不成樣，“你跟誰結婚都行，就是吳玉茹不行，你想都別想讓她進趙家的門。”

    趙康云聞言，愣了半秒，回過神夠，氣得直接一甩桌子上的東西。

    桌子上的酒杯被他摔在地上，“哐當”一聲全都碎了。

    借著酒勁，他咬牙放狠話：“行，那我以后也不進趙家的門，不當趙家的人，行了嗎？”

    “你，你竟然……”劉紅霞看著他竟然為了一個心術不正的寡婦跟自己無情翻臉，心頭一梗，話都沒說完就直直朝地上倒了下去。

    趙康云嚇得臉色一白，當即驚叫起來。

    趙家這邊正忙得一團亂，那邊安靖元滿眸笑意跟大伙一起從大隊部出來，一群人出了門，轉頭面面相看，隨后立馬給對方道了恭喜。

    就在剛才，支書已經讓他們提交了保證書，保證反思到位，保證以后不會犯事，不會有資本路線等等。

    這意味著，之前傳得沸沸揚揚的《關于地主和富農分子摘帽問題和地富子女成分問題的決定》是真的，在新年即將來臨，他們收到了最好的一份禮物。

    跟眾人分開后，安靖元立馬回了家，這消息安家一行人已經提前知道了，所以也不意外今天的會議，顧之妍看到他回來，立馬道：“你快過來，咱們家的豬一窩生了十二只！”

    豬是去年養的，按理過年如果要殺掉的話，一半的rou要上交給生產隊，現在不殺了，生下來的豬仔也要上交一半給生產隊，也就是說其實到他們手里的也只有六只小豬仔。

    原本他們不可以養這么多的，但是去年底就已經把改革提上路程了，這六只小豬仔他們全部可以自己養。

    “生完了？”安靖元聲音驚訝，他早上出去的時候才生了兩只，沒想到十二只竟然能生得這么快。

    頭一回看到這么多粉粉的小豬仔，顧之妍也興奮得不行，“是啊，你快看，它們好小啊，還粉粉的。”

    冬日里陰冷，女人裹了一件大衣，因為懷了雙胎，看著整個人圓滾滾，rou乎乎的，一張臉紅也撲撲的。

    安靖元心里嘆了聲，孕晚期了，她挺個大大的肚子，干什么都不方便，每天睡在自己邊上，他想干點什么都不行。

    雖然說是四月的預產期，還差兩個月，但是醫生說雙胎的孩子可能隨時會提前出生，一想到這，他就有點擔憂，現在豬都當媽了，他的小子什么時候才能出來呢？

    安靖元走過去，往豬圈里一看，十二只小小的豬仔排成一排趴在那喝奶，都是粉粉嫩嫩的，賊可愛。

    “可惜要送給大隊一半。”顧之妍聲音惋惜道，“不然咱們直接就可以弄成一個小的養殖場了。”

    “沒辦法。”安靖元道，“這原本就答應下的，反悔不了的，這樣也好，索性咱們養六只也不會太辛苦。”

    何麗姝想到什么，很快從豬圈里抬起頭來，緩道：“我前天去公社買東西碰到你表姨了，她聽說咱們家豬要生了，就說想跟咱們拿兩只回去養一養，我還不知道怎么回應她呢。”

    安靖元聞言微微蹙眉，“什么表姨？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何麗姝一笑，“好久不往來了，我都快記不起來了，你沒印象也正常。”

    安靖元眸光微沉，安家親戚原本就不多，后來家里出事了，就更回沒什么親戚往來了，現在卻突然冒出來一個什么表姨，實在讓人笑話。

    他眸光淡淡看著何麗姝，“既然好久不往來了，她問你要小豬仔直接拒絕就行了，我們又不欠他們什么。”

    何麗姝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是安家這些年怎么說都太清冷了，要是有些親戚往來也能熱鬧些，所以她也不想拒絕得太難看，“可畢竟親戚，話說得太直白了總歸不好。”

    安靖元冷哼了聲，“人家以前避我們如蛇蝎也不覺得哪里不好，我們現在拒絕兩頭小豬而已，還有什么拉不下臉的？”

    “給他們兩頭豬，我還不如拿著去賣，錢總比親戚要靠譜。”

    顧之妍也點頭同意，以前安家幾乎無人問津，現在條件變好了點，那些親戚就開始要往來了，這種親戚，要來干什么？

    眼看著何麗姝還要說什么，她馬上道：“娘，這事你就聽我們的，以前咱們不缺親戚，現在也不缺，所以直接拒絕說我們還要養就行了。”

    何麗姝想了想，最后點了點頭，“行，回頭我再碰見他們就這樣直接拒絕。”

    天太冷了，這些小豬仔剛生下來很容易凍死，家里該收拾的也收拾完了，安靖元趁著有空，趕緊給這些小豬仔收拾個暖窩來，這一忙就到了晚上。

    冬日白天短，才六點天已經全黑了，冷風陰嗖嗖地刮著，山間零星亮起了燈，迎接新年的鞭炮聲也開始不停地響起。

    安家也跟著放起了鞭炮和煙花，煙花升空，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五彩斑斕的色彩，周邊慢慢被煙火點亮，一時間，亮如白晝。

    晚飯很快就吃完了，按理今天是要一起守歲的，可是安靖元想著顧之妍身子重，也沒打算讓她跟著一起熬夜，便先扶著她回房間。

    剛坐下，顧之妍就“啊”的驚叫一聲，安靖元臉色一變，忙問：“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顧之妍身子僵住，忙扶住肚子休息一會，很快抬頭，“哪有那么快生，是他們在踢我，調皮得要命！”

    別人懷單胎是什么情況她不知道，但是懷兩個她真的吃盡了苦頭，早期吐得要死，中晚孕期，孩子又經常動，翻身踢她，可難受了。

    “等他們出來，你得教育教育，懷這一胎，老讓我受罪了。”

    “好，收拾他們。”安靖元聞言一笑，手放進她的大衣里，輕輕撫著她肚子感受里面兩個小生命的跳動。

    可是，兩個小家伙似乎并不給面子，這會兒安安靜靜的，半點動靜也沒有。

    安靖元不甘心，坐在床邊俯身下去，將耳朵貼著她的肚子，啥也沒有感覺到。

    他郁悶抬頭，“兩個小東西怎么這么不給我面子，我什么都沒感覺到。”

    顧之妍一笑，“可能你們上輩子是情敵，專門對著干的。”

    安靖元皺眉，要真是兩個兒子那就有的忙了，懷孕就這么多事，出來那還不得把家給拆了？

    正想著，女人又問他道：“要是能兒女雙全就好了，你說是不是？”

    安靖元輕咳了聲，后來再去產檢，醫生說過了是同卵的雙胞胎，兒女雙全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這一胎要么都是男孩，要么都是女孩。

    但他還是點點頭，“生男孩女孩我都喜歡，只要你們平安健康我就心滿意足了。”

    第35章 035   收獲

    很官方的回答, 讓顧之妍覺得興致缺缺，男人還要去外面忙，她也犯困, 索性不再說了，只道：“那我睡會, 到點了你叫我起床。”

    安靖元點點頭，可到了十二點, 男人看到她睡得那么香, 就沒有叫她, 顧之妍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

    醒來后,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天太冷了，也不是很想起床, 可是猛然聽到外面的鞭炮聲, 她腦子很快就清醒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呢，一會大隊里的孩子們都會來拜年，結果發現她還沒起床那像什么樣？故很快她從床上起來去洗漱，等她剛洗好，就立馬有一群小孩子過來拜年了。

    幾個小孩今天換了新衣新褲，穿得喜氣洋洋，有些小孩眉心還點了紅心, 說出來的話也是喜洋洋——

    “嬸嬸過年好……”

    “恭喜發財，身體健康……”

    “小嬸嬸生個弟弟meimei呀……”

    小孩來了一波又一波, 他們來之前都是有家長教過的, 所以說的話都是暖人心的，顧之妍聽得心花怒放，忙將昨天準備好的小禮物一一分給他們, 一個上午，光顧著等他們拜年就過去了。

    今年是大年初一，吃過午飯后，何麗姝和安靖欣就帶著老太太出門了，顧之言身子笨重，原本不想出去的，可到底沒能躲過外面熱鬧的氣氛，最后也跟著安靖元一起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