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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狼狽的婦人跪在地上,身體有些顫抖,開口時聲音也有些抖。 “奴、奴婢是三夫人身邊馮mama的兒媳顧氏。” “那天,奴婢一行人跟著府里的管事,去了府里在郊外的溫泉莊子上送東西,回去途中,奴婢離開給小女兒偷偷買個頭繩卻誤了時辰。” “后來,奴婢一個人偷偷從角門溜了進去,才知道三夫人病倒了,得了什么病奴婢打聽不到,奴婢一家好像犯了大錯都被罰去了莊子上。” “可是,奴婢連夜偷偷跑出府,跑斷了腿,連著悄悄找了好幾個莊子,根本沒有找到……” “奴婢知道,一家人兇多吉少,可是,奴婢的兩個女兒都還不到五歲,她們根本什么都不懂啊,她們能犯什么錯啊?” “青天大老爺啊,求求你們,為奴婢做主啊!” 一個臉色憔悴,衣裳頭發都很凌亂的婦人跪在地上,朝著刑部的官員“邦邦”磕頭,一臉凄楚,痛苦又絕望。 刑部尚書和侍郎各個臉色不虞。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下人,能從侯府逃脫已經很是不易,還能膽大包天地去告狀后被正巧不巧地被皇甫昕“發現”,里面的彎彎繞隨便一想就清楚了。 刑部尚書立刻找人查了,的確是蔣氏身邊貼身mama而兒媳,年齡相貌無一不對,甚至連半路掉隊偷偷回府之事,核查下來都八九不離十。 尚書和侍郎交換了眼神,決定靜觀其變。 那婦人說了一個驚天秘密:“奴婢聽婆母說起過一嘴,府里老太太以為三房想要爭奪爵位,想用前頭侯夫人李氏的死來要挾老太太,所以……那時婆母說起過,老太太似乎派身邊的秦mama來問過三夫人一些話,是關于前頭的侯夫人的……” “住口!”侍郎大喝一聲,“侯府老太太有誥命在身,哪里是你這種低賤的奴才能說三道四的,老實交代,你到底是誰派來的,污蔑侯府太夫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婦人嚇了一跳,趕緊閉嘴。 皇甫昕站起來,緩緩拱手,淺淺作了一個個揖,“高大人,下官認為,在尚未調查清楚這個婦人是否說謊前,就認定她是在污蔑侯府之人,太過草率!” 年過不惑的左侍郎高大人皮笑rou不笑:“安郡王,你年紀尚青,閱歷也淺薄,沒見過這樣的刁民,若是不嚇一嚇,她是不說真話的。” 皇甫昕平日里不愿多言,可碰到案子可是有說不完的話。 他輕輕一撩緋色官袍,慢慢踱步來到高侍郎近前半丈處,看著比他低了半個頭,卻比他腰圍整整胖了一大圈的高侍郎,表情嚴肅,眼神睥睨。 “高大人,小王奉旨查案,且尚書大人曾發給下官手令,白紙黑字大紅印章,上面清清楚楚寫明小王乃是蔣氏之案的主審之人,若小王審不清楚、問不明白,那是小王見識淺薄,技不如人,自當去皇祖父面前領罰。 可現下,小王這個主審之人尚未開口,高大人一對口供不于詳問,二對事情經過原委不予詳查,三對此婦人憑空捏造罪證出口威脅、四對小王審案橫加干涉,五對此案妄自胡亂下定論。 小王不知高大人如此糊涂辦案、胡亂定罪、橫加阻撓,只是針對小王這一人一案一證人,還是刑部所有人所有案子所有證人? 據小王所知,高大人是泰鼎年騎馬游街的翩翩探花郎,就算這十多年風霜塞滿了高大人的肚腹,總還給沒塞滿高大人的腦子吧? 皇祖父治國嚴明,我大夏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你高大人是見不得這泰隆盛世,想要搞出幾樁冤假錯案來,還是想讓進這再熟悉不過的刑部大牢,去見識一番里面的風景?” 高侍郎“撲通”一聲就趴下了! 他氣得心肝脾肺腎都在顫抖。 他駭得兩條腿直晃,根本支撐不住他圓滾滾的身體。。 皇甫昕來刑部好久了,一頭扎進刑部的庫房里基本就沒出來過,聽說他天天抱著卷宗睡覺,是個鋸了嘴的悶葫蘆。 可誰來告訴他,皇甫昕這一張巧舌如簧的利嘴,到底是什么時候按到上去的? 一張嘴就是五大罪狀也就罷了,掉個烏紗還有機會翻盤,可那句“見不得這泰隆盛世”完全就是想要他的命啊! 這也嘴太狠了!這心也太黑了! 聽說他兄長是個老好人,他弟弟是個小紈绔,他本人是個悶葫蘆,到底傳言能有幾分真! 皇甫昕一手負在身后,滿身都是龍子龍孫的矜貴,他俯視地上瑟瑟發抖的高侍郎,眼神微微有些俯視蒼生般的憐憫,微微伸手一抬:“高侍郎切不必行此大禮,小王在刑部歷練期間,請各位大人暫時忘記小王的身份!” 高侍郎手腳并用的爬起來,奈何肚子實在太大,被旁邊的賈侍郎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穩。 他恨得牙根癢癢。 心說本官哪里在給你行禮! 但好像也不能說他嚇得腿軟,索性黑著一張臉徹底閉嘴。 眾人以為這個鋸嘴葫蘆訓斥了一番高侍郎之后,會安安靜靜如他所言,放棄郡王的身份,在尚書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有所收斂。 可大家都想錯了。 皇甫昕像是長久以來的話語,都存在了今日一起說出來。 鋸嘴葫蘆也有滔滔不絕的一天,以往只是時辰沒到。 他從太醫的前往侯府的次數、時辰、診斷脈案、侯府應對說辭、蔣氏昏睡癥狀與宮中禁藥沉媚的比對,說到了侯府三老爺之前被人攔下轎子喊冤,再到今日婦人所說證言,一一詳細復述,一一理清邏輯,一一仔細核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