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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遇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對天子賣好。就像當初他在殿試上,賭的那一次。 這一次,他還要再賭一回。 密函上,寫了他對陵墓的種種規劃,想法。 他先說,陳南王生前是個寬厚仁善之人,肯定不愿意普通百姓大幅虧耗身體,為他修陵墓。 用佛家的說法來說,損陰德。 這叫動之以情,然后又列舉了三班倒的好處,這是曉之以理。 秦遇還把他跟買辦之間的過招說了,事無巨細,悉數攤在了天子面前。 他坦蕩磊落,問心無愧。 嗯,這是秦遇的陽謀。說的難聽點兒,也叫做先下手為強。 秦遇自己先把事情交代了,后續有人就這些事摻他,估摸著就要倒霉了。 天子看完密函,陰云密布多日的臉色稍微有些和緩,他合上密函,哼了一聲。 到底是做了幾十年的帝王,秦遇那點心思,天子一眼就看穿了。但是意外的不討厭。 而且透過這封密函,天子也看出了秦遇陽謀之下的畏怯。 天子忽然開口詢問:“朕記得秦探花出身微寒,上面只有一個寡母。” 王寬躬身:“回皇上話,是這樣沒錯。秦探花的母親以前是做豆腐的。” “做豆腐啊……”天子沉吟道:“那可是個辛苦活兒。” 早些年,天子微服出訪,便在民間聽過這些事,除了做豆腐,打鐵和撐船也累人的很。 “他母親…”天子眉頭微蹙,他以前讓人調查過秦遇,但事情太多了,他有些都忘了。 王寬小心提示:“秦探花回鄉祭祖后,把他娘一并接來了京中,之后又娶了太仆寺少卿的嫡女,不過……” 天子不悅:“吞吐什么,說。” 王寬忙道:“秦探花之妻是太仆寺少卿原配夫人的女兒,后來原配去世,太仆寺少卿又續弦了。” 天子不語,垂在龍案上的手,無意識點著。 第104章 以后呢 監工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尤其還不能出一點差錯,這對全權負責此事的秦遇來說,壓力是極大的。 另一方面,欽差權力大,從一個見誰都要行禮的京中小官,陡然翻身成一地郡守都要禮遇的欽差官員,堪稱兩極反轉。對于人心也有極強的誘惑力,稍微心性不穩,就有可能走錯路。 秦遇在信中對妻子言明自己的心理變化。 他自愧道:夫明知不該,但一人時,仍有陷于權力的美好之感,夫問心有愧。 言書的回信很快就來了,內容出乎秦遇的意料,但又很合言書的性情。 簡單概括一下就是,若人人都不追名逐利,那天下就只有百姓了。屆時發生沖突,誰又來解決呢。 話里話外,就差沒明著對秦遇說,往上爬是對的,不要有羞愧感。 秦遇看完之后,抿嘴笑,妥帖的把信件收好。 其實他本意非此,他沒有覺得往上爬不對。他的意思是,他現在本質只是一個七品編修,因為特殊情況,特殊的事情成為欽差,一下子跳躍太快,心態轉換不及時,獨處時有一點迷亂。 但是言書信中對他全心全意的維護,讓秦遇十分受用,他很高興。 枯燥的日子里,總要找些事情做,秦遇沒事的時候,就跟霍大將軍派給他的四個護衛聊天。 四人分別叫汪東,韓五,柳全,溫翃。 別看四人明面上只是護衛,但在軍中都是好手。霍大將軍挑人時,都是精挑細選的。 秦遇之前為了引導霍英,看過一點兵書,但是有些東西,只看書其實是沒多大用處。 所以,他空下來就跟四人聊戰場上的事。其中柳全還是斥候,講述的都是親身經歷的事,對方不善言辭,但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都能讓人窺見背后的危險。 對于秦遇的驚嘆和贊美,柳全有些不好意思:“秦大人謬贊了,其實我們處在那種環境下,根本沒想那么多。” “反正只要沒死,就活著。” 對方突然搞了一段廢話文學,本來是有些搞笑的,但秦遇卻笑不出來。 能說出這種話,說明對方是真的把性命看淡了。 讓人不禁想起大漠里落下的太陽,暗橙色的余暉不甘心的殘留在天邊。又讓人想起冬日的陰天,寒風吹過枯地,只有零星的寒鴉叫聲。 秦遇喃喃道:“邊關,是個什么地方?” 四人沉默了,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只遙遙聽得民夫們干活的吆喝聲。 許久汪東才低聲道:“那是充滿殺戮的地方,也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邊關的每一寸土地,都浸著黏稠腥熱的鮮血,風吹過的時候,空氣中都能嗅到鐵銹味兒。 大成朝上下的和平和安寧,是用鮮血筑成的rou墻擋住了貪婪兇殘的敵人,是骨頭化成的箭矢,射中敵人的心臟換來的。 話題陡然沉重,秦遇長長呼出口氣,有些生硬的轉移話題:“那邊好像發生了什么,本官去看看。” 他步伐幾乎是帶了凌亂和急促,匆匆走了。 太陽升起又落下,翠綠的葉子晃動著,離開樹枝。 言書從馬車上下來,管事在門口等著,看到她恭敬道:“大姑娘安。” “聽聞大姑娘今日回來,夫人和二姑娘都在后院等著你呢。” 言書應了一聲,然后跟著管事,從側門進了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