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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殊低聲道:“謝謝你!縱云!”她漸漸流出淚水來, 李縱云微微嘆氣, 去擦淚水:“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 陳殊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邊哭邊笑:“好, 不哭了。” 李縱云到底說到做到,頭天晚上給陳殊看過了軍令,第二天報紙上便有了孔主編的申明。 陳殊不放心, 特地打了電報去上海問, 從項先生處得知, 雖然孔主編受了些折磨, 一條腿也斷了,但是的確是好端端的回了上海,現(xiàn)在正在醫(yī)院里治病。 兩個人之間暫時緩和下來,陳殊也接受了鄧院長的建議,暫時在家里靜養(yǎng)。 李縱云推了許多差事,每天早早回了家,或者陪著陳殊用飯,或者拿了詩經(jīng)在那里讀給她聽,美其名曰“胎教”。 又或者,來了興致,綰了袖子在鋼琴上彈上一曲。陳殊笑:“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啊?” 李縱云點頭:“難道在你心里,我真是武夫么?” 陳殊搖頭:“不不不,是革命軍官,為了理想燃燒自己的人。”對于這一點,陳殊從來也沒有懷疑過。 李縱云念了念“為了理想燃燒自己”:“我是配不上這句話的,現(xiàn)在看來,秋白才是啊!”陳殊沒聽清,待要再問,便被李縱云給岔過去了。 然而,這樣輕松適宜的時光,總是很少,陳殊的孕期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極辛苦的,一直到了五個月的時候,還是孕吐不止,整個人瘦得厲害。 杜太太同于夫人偶爾來看陳殊,見她消瘦的樣子都嚇了一大跳,都說人家懷~孕都是白白胖胖的,偏偏陳殊這樣瘦,真是叫人看了嚇人呢? 陳殊也沒什么辦法,這時候并沒有有效止孕吐的西藥,至于中藥,陳殊也試著喝了一點,只是太難聞,太難喝,只喝了一口,便吐了出來,連帶著好用易吃進(jìn)去的飯菜也都一并吐了個干凈。 李縱云撫著陳殊的肚子發(fā)愁:“這個混小子,還沒出生就這么折騰你,真是該打。”又不曉得哪里去尋來的酸杏,端過來給陳殊:“這杏真是酸得倒牙,難為你倒吃得下。” 陳殊懷~孕到了五個月的時候,家里聞不得一點油腥味兒。李縱云便把小紅山官邸的廚房裁撤了,另外在旁邊找了房子充做廚房,還把宵夜的習(xí)慣改了,免得讓陳殊聞見了味道,又是反胃。 陳殊聽見李縱云這么說:“不能這么說,我們把這個小生命帶到世間來,也并沒有征求他的同意,只是我們想享受為人父母的樂趣,便要他來了。更何況,我什么都吃不下,也算委屈他了。” 李縱云笑笑:“這是什么歪理?” 陳殊道:“用恩情、孝道、血脈去約束子女,都是不可靠、不可行的,反而會適得其反。只是長年累月的感情,才是可靠的,它是超越血脈存在的。至于我生他下來,讓我享受為人父母的樂趣,就已經(jīng)足夠回報我了。” 這種即便是在21世紀(jì),也顯得有些超前的言論,對于李縱云來說,自然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道:“你現(xiàn)在這樣辛苦,哪里又有樂趣可言呢?” 陳殊的肚子已經(jīng)顯出來了,她撫上去,不曉得是不是肚子里的寶寶,聽見剛才那番言論,心有靈犀,動了一下。陳殊忙把李縱云的手拿過來:“你看,你看,他剛才動了。” 李縱云撫上去,卻什么也沒有感受到,頗為失望。 陳殊笑:“這就是我的樂趣了,你沒有辛苦,所以也沒有樂趣呀!” 陳殊孕期辛苦,很少這樣開心,李縱云見此笑:“這小子,倒記仇。” 陳殊道:“興許是個女兒,這樣心疼我?幫我的忙?” 李縱云道:“女兒就更好了,不曉得比蒲輕舟家的丫頭漂亮多少倍。”蒲輕舟的女公子,長相十足十隨了蒲輕舟,一點沒有母親的模樣。但是因為酷似蒲輕舟,七八個兒女之中,反倒這個丫頭最得他歡心,時常掛在嘴邊,記在心上。 到了六個月的時候,孕吐便完全消失了,陳殊是吃什么都香,常常半夜時分也餓醒了。 官邸里的傭人,全都睡下了,李縱云也不叫人起來,自己綰了袖子,在廚房里給陳殊做。開始的時候,總是笨手笨腳,連蒸蛋羹也不會。 陳殊只好在一邊指點,好在陳殊當(dāng)久了老師,是絕不會嫌棄學(xué)生笨手笨腳的,反而笑著鼓勵他,不管多難吃,絕不打擊他的積極性。 時間久了,漸漸也像模像樣起來,大菜不會做,但是家常小炒是不在話下了。 廚房整天都熬著湯,李縱云舀了一碗:“快,嘗嘗!” 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深冬了,快要過年了,陳殊不耐煩下床,接過來,嘗了一口:“好鮮!”又拿湯匙舀了一勺去喂李縱云:“你也嘗嘗!” 陳殊只喝了一口,便放下。 李縱云問:“怎么?不好喝嗎?你不是下午就嚷嚷著叫徐媽熬給你喝嗎?” 陳殊搖頭:“那是下午呀!我現(xiàn)在不想喝了,我想吃糖葫蘆,街口那家,大冬天,正下著雪,一口咬下去,又酸又甜,可好吃了。” 到了懷孕的后期,陳殊雖然吃得也多,臉色也漸漸紅潤白胖起來,可是口味卻變得十分古怪,一會兒想吃這個,一會兒想吃那個。 李縱云這會兒卻犯了難:“那個人誰曉得住哪兒,只見過他在哪兒擺攤兒,這會兒上哪里去找?” 不過話是這么說,卻匆匆忙穿了衣裳,開了車子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