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頁
英子道:“還有做工的時間,以前在紡紗廠子做工,四點起,十二點才回去,一天只能睡四個小時。只不是我們工廠只工作八個小時,她們都想來我們工廠呢!” 外面的情況越來越失控,即便是最不敏感的英子,也能感受得到暴風雨即將來臨。 過了幾天,王律師漸漸記起一點事情了,畢業是早就畢業了的,替包身工打官司的事情也記起來了,就是那天晚上怎么被打的倒是完全不記得,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陳殊松了口氣,從目前的反應來看,只是普通的腦震蕩,并沒有傷到大腦皮層,至于被打的事情完全不記得,陳殊只能推測是因為大腦的自我保護,應激反應,使得他忘記比較痛苦的回憶。 王律師十分抱歉:“陳小姐,真是對不起,我現在這個樣子什么都做不了,那起官司你可能要另外找人接手了。” 陳殊坐在病床前:“不要緊,你要做的事情已經完全做完了,你接下就好好待在醫院里面養傷。”一面把今天新出的報紙遞給他瞧:“你看,你現在可是充滿了正義感的英雄律師呢?本來有很多人要來看你的,只是你前幾天狀況不好,便謝絕了。你現在好些了,如果想見,倒是可以放他們進來。” 病房里面都堆滿了學生市民送來的鮮花水果,每天來探望王律師的學生群體,絡繹不絕。前幾天王律師什么都不記得,不好讓他見人,現在可以說話了,可以見人了。 王律師是個很聰明的人,自己對包身工人也是充滿了同情,下午但凡來人慰問他,詢問包身工的情況。王律師便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通,其實也不用大加渲染,只是如實敘述,便已經讓來的學生代表憤懣不已了。 在已經燃燒起來的旺火堆上吹一吹風,這堆火便好像潑了一瓢汽油一樣,燃燒得愈發熱烈起來。 晚上,杜均匆忙趕來:“陳小姐,出大事了。那群學生今天游、行之后,直接去了大華紡紗廠,要求工廠同包身工解約。” 陳殊匆忙披了衣服起來,拉開燈:“去大華紡紗廠干什么?” 杜均唉聲嘆氣:“他們不知道聽誰說了,大華紡紗廠的工人全是受剝削的包身工,便鬧了起來。那位大華紡紗廠值夜的經理也是跋扈,竟然叫保衛科的打手,出手打學生呢?” 陳殊問:“學生有沒有事?” 杜均搖頭:“他們人多,能有什么事情?群情激動,倒是那幾十個打手捆起來,打了一頓。后來警察局也來了,大華紡紗廠的老板也連連保證,絕對不會雇傭包身工了。鬧了大半宿了!” 陳殊吸了口氣:“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我們必須馬上解決這件事情了,不然學生們要是出了事情,我們就百死莫贖了。” 杜均很擔心:“那群學生是愣頭青,不知被誰鼓動了?現在各個廠子都是人心惶惶,誰知道明天會不會跑到我們廠子來鬧。大華紗廠被砸了一通,損失只怕好幾萬呢?陳小姐,您說得對,我們不能再用包身工了。”說著又埋怨:“報紙上那個夢柯先生也真是多管閑事,他寫什么文章不好,偏偏來寫包身工的文章,真是害慘我們了。” 陳殊笑笑不做聲,杜均當然怎么想也想不到那個夢柯先生就在眼前。 陳殊吩咐他:“你去找那群帶工老板,下最后通牒,我們愿意給廠子里的包身工贖身,每人二十個大洋,就是他們當初買的價格。如果不同意,我們必須解約,不能再用包身工了。要是再等幾天,連二十個大洋也拿不到了。” 杜均點頭,便立馬趕去辦了。外面的風聲這樣緊,大華紡紗廠還被砸了,哪里的包身工足足有一萬多人,現在發表了申明,將會陸續同包身工老板解約。 現在杜均去了,帶工老板怕是解約,卻沒想到還愿意出二十塊給包身工贖身呢?包身工買來的時候,不過二十塊,她們每天工錢是三角六分,三年下來足足可以賺到兩百六十塊,已經夠本了。 有遠見的帶工老板,知道這個條件已經很好了,再往后搞不好政府就直接判決了,能拿回一點錢就拿回一點錢,當下同意了。 有那固執不肯同意的,見杜均說:“不贖身,就必須解約,我們廠子可不敢再用包身工了。要是哪天向大華紡紗廠子一樣,被砸了,可不劃算。” 聽見杜均這樣的態度,軟硬兼施,只好同意了贖身。 這件事是杜均連夜去辦的,第二天一早,便趕過來像陳殊匯報:“陳小姐,您果然神機妙算,這群帶工老板現在是驚弓之鳥,巴不得甩掉這些燙手山芋。”手上拿著一疊身契:“這是包身工的賣身契,我全都拿回來了,二十個大洋一個人,好在我們廠子的工人不多,可以這樣辦。要是那些大廠子,也照此辦理,只怕傷筋動骨呢?” 陳殊拿過來翻了翻:“我們現在還是個小廠子,沒有話語權。那些大廠只一個不用工人,就足夠拿捏帶工老板了,根本不用花這筆冤枉錢的。那些大廠子幾千的包身工,如果他們不用,帶工老板豈不是要白養著?我們小廠子,只有幾百個工人,不在我們廠子做了,還有別處的。” 杜均也說是:“只是,花了冤枉錢,項先生回來免不了要說你的。” 陳殊笑:“不用廠子花這筆錢,我自己來出。要是廠子給包身工贖身,契約關系還在廠子里。要是我出錢,把包身契燒了,她們就是自由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