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頁
陳殊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浮過來, 風吹著她額頭上的小碎發,李縱云竟然覺得這個情境, 無比的舒心。李縱云就這么靜靜的坐著, 什么話也沒說, 仿佛回到年少時的那個午后,怦然心動。 陳殊寫到手酸,抬頭見李縱云發呆, 笑:“發什么楞啊?” 李縱云指著劇本:“你寫的這是什么?” 陳殊道:“電影劇本,本來答應孔主編閑下來的時候多寫幾篇稿子的, 只是現在我沒什么可寫的, 只好寫幾個故事出來充數, 也不是知道能不能過稿?” 李縱云道:“怎么會沒什么可寫的, 英美法德,你隨便寫一點,無論是歷史還是政治, 只怕都是可以的,報紙上對這類文章一向很青睞的。” 陳殊搖頭,拿起筆接著寫:“我懂的只是皮毛, 拾人牙慧,要是完全我自己來寫, 根本不知道從哪里寫起來。” 李縱云聽出來言外之意, 但是沒有問, 笑笑, 不做聲。雖然他很想知道陳殊的秘密, 但是他很有信心,也有足夠的耐心,等陳殊親口告訴他。 下午的時候,來了一位軍官,小五把他請進來:“參謀長,是侍從室主任白先復!” 白先復走進來,一個瘦高個兒,一身的軍裝仿佛大了一碼,撐在竹竿上一般,笑:“縱云,你叫我好找。昨天晚上聽說你去軍醫院了,你的舊傷沒什么事兒吧?” 李縱云倒了杯水:“坐吧!” 那位白先復坐下來,瞧了瞧陳殊,欲言又止。 陳殊心里想著,到我家里來,卻又要我回避,哪有這樣的道理。口里卻還是道:“你們談!”拿了稿子,站起來回了房間。 陳殊關了門,可惜客廳離得不遠,他們的談話聲還是清晰可聞。 白先復瞧陳殊把房間門關上,這才開口:“縱云,你個孤寒鬼,也曉得成家了,我們這幫兄弟現在就你一個人還沒有著落呢!上次伯父給我掛了個電話,叫我多給你介紹幾個女學生。哪里用我來多事的,你自己難道沒譜兒?”說完哈哈笑了幾聲 只是李縱云老神在在,沒有開腔搭話,氣氛便讓人有些尷尬。 白先復干笑了兩聲,覺得沒趣,問:“弟妹看起來年紀不大,還在讀書吧?是哪家的千金?” 李縱云不耐煩,索性挑明了:“先復,我們是一個戰壕里打過仗的,一個連隊里出來的,當初是你從死人堆里把我翻出來,我才活下來的。你有話直說,不用顧左右言其他。我們兄弟,即便是你常年身在中樞,怎么連明白話都說不了了?” 白先復聽了這話,斂了笑聲,嘆氣:“縱云,別人都說我是大內總管,可干的全是些太監活兒,迎來送往,和自己兄弟說話也改不了這習氣了!” 李縱云道:“你不是不會說,是不好說。你要是來做說客的,就免開口。” 白先復道:“縱云,你何必這樣。北方戰爭已經基本結束了,你這樣,下個月遷都南京,開國大典,你也不去么?我們辛辛苦苦統一了這個國家,好不容易才看見一點希望,正是精誠團結的時候。何況,都督已經不是過去的都督了。你常年在外面帶兵,不曉得他現在是說一不二的。” 李縱云道:“我離開家已經六年了,想回家去看一看!” 白先復站起來,有點激動:“你這是推脫,是逃避。現在國家百廢待興,不是你走的時候。縱云,人人都可以走,你怎么能走?” 李縱云沒有再說什么,白先復無可奈何,又勸說了一會兒,唉聲嘆氣地走了。陳殊靜靜地聽了一會兒,什么眉目也沒有聽出來,只猜想李縱云可能是想辭職,而那位都督卻不允許。 陳殊手上拿著書,問:“開國大典為什么不去?” 李縱云抬眼:“你都聽到了?” 陳殊點點頭:“他說得那樣激動,聽不見也難?” 李縱云嘆氣:“作為一個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不應該去干涉政治。可是現實的吊詭之處在于,不了解政治的軍人無法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 陳殊想了想:“其實我們都只是被卷進歷史洪流之中的,無論是洪流中的弄潮兒,還是隨波逐流者,都是因為這股歷史洪流,才能有一點姓名的,離開了這股潮水,便如同魚兒上了岸邊。” 這個比喻有意思,李縱云笑:“所以呢?” 陳殊道:“所以開國大典還是應該去的,見證歷史的時刻,不去多虧。” 歷史的洪流?見證歷史?李縱云敏銳的注意到,陳殊這樣的說辭,他喃喃:“總是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待現在的問題,是因為你的思維太宏觀,還是對于你來說這就是歷史?”這個念頭不過一瞬間閃過李縱云的腦子,不過這個想法過于荒謬,隨之便丟在腦后了。 開國大典誒,那豈不是還有軍隊方陣,各色民眾代表,四十八門禮炮……陳殊興致勃勃,問:“國旗定了嗎?國旗是什么樣子的?” 李縱云回過神兒來,拿了鉛筆在白紙上畫出來:“原本是一片紅色旗幟,現在在左上角加上革命黨的黨旗。” 陳殊一瞧便認出來了:“青天白日滿地紅?” 李縱云笑:“你知道的?原先不是這個,是廖公堅持要把革命黨的黨旗加在上面。革命黨指引在前,戰士的鮮血染就整片旗幟。” 這里的歷史不是陳殊記憶中的民國歷史,卻又在小細節上處處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