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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屋里半個人影也無。謝方思大駭,發瘋似的四處找著門窗,要跑出這間屋子去外頭尋人,偏偏屋里的門窗出口俱都消失了,她像是被困在這小匣子里,怎樣都逃脫不出。她在夢里大跑大喊,身體掙動之間,人于現實之中也就醒來了。 睜開眼時,臉上竟真的掛著眼淚,還來不及去擦拭,視線一晃,先就看見擱在白床單上的黑紫色的指甲,她恍惚著捏了捏手里握著的謝老太太的手,已然是冰冷的了。 ☆、第 43 章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搭配BGM-周深《渴望遇見》食用口感更佳~ 喜歡請收藏好么~ 李言從坐上開去南平的汽車開始, 便覺得心口沉沉地跳著,總有若有似無的不妙的預感。果不其然,原定下午四點鐘會議結束后就能返程, 將將踏出警察署的大門,便有一個小警員慌不擇路地撞上來, 報告道:“有人來投案!說是出人命啦!” 南平巴掌大一塊小地方,路上跑的汽車都不見一輛, 破天荒出了樁命案, 又正好趕上上級視察的日子, 警察分署的長官格外敏感重視,一定要李言留下旁聽審理,以證明這實在是極少有的個例, 也為了顯示分署的審理流程,是很正規可靠的。 李言被眾人帶往檢驗科所在的小樓,底樓門口處,已經圍上了近十位家屬。其中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最為矚目,因他的臉色與旁人很不相同, 鐵青著臉, 憤怒之色遠大于失去親人的哀痛,不住地拿手里的拐杖跺著地面。反倒是他旁邊的婦女, 又哭又嚎, 臉上淌滿眼淚, 揮著兩條臂膀就要往他身上撲,作勢要去打他。門口的警衛員便橫在他倆中間, 一面躲避一面阻攔地勸架。 李言沒有過多留意,徑自去往停放尸身的檢驗科,途徑某間房間時卻停下了腳步。那房間的大門半敞著, 可以看見里頭木愣愣坐著一位年輕女子,臉上什么神情也無,兀自垂眸沉默,與警察署的氛圍格格不入。 旁邊負責案件的警官見他盯著房間看,不免驚訝于他的洞察力,小聲地匯報道:“就是這姑娘報的案哩!我們一會兒還要找她問話,也請李長官一定來聽審,不吝指教啊!” 李言擰著眉頭,無言地點了點頭。 走進了檢驗科,那蓋著尸體的白布像是無端預示著百里之外的另一個結局,刺痛了他的眼睛,叫他心里隱隱叫囂的不安瞬間冒出頭來。一直到夜里六七點鐘,走完全部的審理流程,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壞預感始終如烏云般將他籠罩著。 夜已深了,南川與南平相隔一段崎嶇小路,夜晚不好通行。和謝方思約好的時間已然過去,即便李言心急如焚,也只好暫時在會館住下,等待天亮。冬天的天色亮得格外晚些,他卻不能凈等,在凌晨六點鐘,天邊稍見一絲天光的時刻便先行返程。 他自己開車,一路不停歇地直奔南川醫院,踏進二層樓時,那若有似無的肅穆氣氛還是叫他的心往下一沉。走廊上一位醫生看見了他,顯然認出了這位近來的常客,很是沉痛地走到他跟前,道了一聲“節哀”。 鎮定如李言,都不由被抽空了一瞬,下一刻,某個名字已占滿了他全部的思維——方思呢?她在哪里?該有多傷心? 他飛奔去了病房,謝老太太已被送去了太平間,床上空蕩蕩的,為著房間通風換氣的緣故,兩扇窗戶洞開著,冬日里的涼風不斷地往屋子里灌。他的心上人便在這一室的凄冷里,木愣愣地坐在空床位的旁邊,聽到了腳步聲也沒有回頭,徑自地默默淌著眼淚。 他的心像被千萬根小針刺穿,上前握了她冰塊似的手,將她從椅子上牽起來抱進懷里。半晌,才有細弱的聲音和著抽泣聲從懷里傳出,她說:“李言,我只剩孤零零一個人了。” 于無意的人而言,時間是很快的。轉眼之間,已到了春意漸起的三月。 謝老太太剛走的時候,謝方思整個人顯見地消沉下去,辦完了大殮,也總把自己關在家里閉門不出,常常坐在謝老太太從前坐的大靠椅上木愣愣地發呆,坐著坐著,無端掉起眼淚來。這實在是件大事,學校那邊當然也不會催她來點卯,平日與她關系較好的張先生劉女士,也時不時約她出來散步。 這情況大約持續了有一個月,才漸漸好轉。其間來得最多的還是李言,幾乎是每一日,下了職便去柳樹街吃晚飯。也不必謝方思來做,他自己就能煮些簡單的面條稀飯,飯后便閑聊散步,盡可能地陪著她。 作為鄰里,鄭懷遠當然也知道謝老太太的喪事。也許出于從小相識的情誼,也許出于心底的愛慕,對謝方思很表示出關懷之意。在他心里,對于李言與謝方思一向是不看好的,認為有權有勢者,心意太容易改變。可這一個月看下來,竟也漸漸心驚于李言的堅毅與用心,他自嘆弗如,自己那一點想要趁虛而入的念頭,也就自發地打消了。 李言調任到南川已滿四個月,三月初便要調回了。在此之前,他便與謝方思促膝長談,就自己要調去哪里,詢問她的意思。他之前說過的,未來的事,不能全憑自己說了算,要問太太的意見。他果然就是這樣做的。 且在同她說話的時候,也總是握著她的手,似乎很想通過這個動作,給她切切實實安全的、可以依靠的感受。 謝方思不無感慨,想到謝老太太還在時說過的話,又覺得,如今的情境,去哪里又有什么不同呢?單憑李言對我的這一份用心,我也很應當為他考慮。于是最終,還是決定調回滬上為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