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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得黑漆漆瘦勁勁的干豇豆,是去年就存下的,今年攢下的豇豆也會懸掛在陰涼處,一直吹到冬日頭讓它完全干透。把花椒用溫油炸透,然后拌上干豇豆,最后在加上小米椒打出的辣椒醬,放足鹽就可以封缸存放,這就是香辣又有嚼勁的辣豇豆兒。 半月前就磨好點發的七八板豆腐已經長起了半指長的青灰色的毛,散發著濃烈的臭味連蒼蠅都繞道走,把臭豆腐切成正方形的小塊,先放在酒里裹一圈然后再放到鹽盆里滾一轉兒,最后用一片菜葉子包起來用細竹簽兒封口,這包好的臭豆腐塊兒被碼進缸里,一層豆腐一層用鹽殺過的辣醬交替疊放,裝了七八分滿然后澆上一碗酒,就可以封缸了。 治好的豆瓣醬,新泡的泡菜,焦香濃郁的胡辣子,辣豇豆兒和臭豆腐,全都是一百斤裝油的大缸,足足堆了半間屋。這些就是楊家佃戶明年一年的主菜,比起清炒或是水煮出來的青菜,這些東西無疑更加美味,連拉嗓子的粗茬子苞谷糊糊也沒那么難以下咽。 大家忙著施肥和腌菜的時候,楊茂德已經做完了區政府派人來查訪的接待工作,一行三個人都被招呼在外院,阿祖和三個姑娘連人影也沒見到,只是田二嬸被找去做了幾頓飯,茂梅惦記的鹵牛rou楊茂德也留下一小半給她吃,所以這走過場的事情誰也沒放在心上。 卻不知道,被派去端茶送水田大叔家的林子被人看對了眼,扯出一段糾葛。 ☆、苞谷和洋芋 八月下旬,楊家的苞谷比別人家提早一月開始收獲,這也意味著楊家提前進入了秋收。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大院的眾人都紛紛起身,百多人的目標全都是苞谷地,從早上六點開始一直忙到九十點鐘太陽轉熱為止。 楊茂德也早早就換上了厚實的布衣長褲帶上草帽,往年楊家三個小姐是不參與秋收活動的,但今年也早早就換上利索的舊衣準備去大廚房幫忙,就連楊老爹也收拾利索拄了拐棍往苞谷地那邊溜達去了。阿祖也利索的換了細棉的短衣和黑褲,她要和茂梅搭手燒火。 楊家秋收的時候三頓飯都是扎實的干飯,雖然是白米摻了粗苞谷糝子,而且是苞谷多白米少,但也比平日的苞谷糊糊經餓哩。田二嬸帶著婦人們去菜園子砍了菜回來,一筐筐堆放在屋檐下才下了地,這清洗的工作就由楊家的三個小姐妹帶著林子、竹子還有冬兒幾個女娃來完成。 “認真洗,莫跟二順嫂子一樣,回頭招人說哩。”林子比meimei竹子細心,見到一根黃瓜上泥點子被搓開,還掛著渾濁的污水,便瞪了她一眼從筐里拿出來重洗。 竹子吐吐舌頭:“又背著說二順嫂子,看我回頭遇到了告訴她。” 林子笑著用濕漉漉的手摸了一把竹子的臉:“你說去,二順嫂子做事不細致但是利索哩?一早上能割三筐子豬草,你倒是學學人家的長處。” 茂菊跟二順家媳婦不熟,便問有什么事。 冬兒笑著接口說道:“二順嫂子頭年進門的時候,被分了秋收的時候在大廚房燒鍋,黃豆奶奶引小爐兒問她要了一碗小糊炭子,結果她把灶上裝的一碗腌地牯牛兒倒小爐里,又把一碗糊炭子端到桌上去了。” 茂梅聽了也笑,小糊炭子是延燒殆盡的小塊柴火,用小壇子憋熄用來引火用的,而地牯牛是一種野生的洋姜腌制過后黑漆漆一小塊一小塊的,別說兩個從外表看來是有些像:“哎喲,看起來像,但是她沒聞到味道?腌牯牛兒香著哩。” “可不是?”林子把簸箕里的新鮮豇豆清洗干凈利索的理出一把,用手一擰便從上面扭下來一段,三兩下一把長豇豆便成了一指長的均勻小截:“后來黃嬸子再腌牯牛兒,都記得往里頭放辣椒,這有紅色的辣椒皮子總不會看錯了吧?” 說起黃嬸子人群的氣氛靜了一下,然后又接著笑開了。 光是一頓早飯就做了雞蛋炒黃瓜,泡蒜悶豇豆,臘rou燒茄子,油燜冬瓜和炒枸杞苗、炒苦瓜片,還燒了雞蛋甩袖湯。田二嬸比黃嬸子燒菜細致,茂蘭拿出來的一塊兩斤的臘rou,她細細的靠出油把rou渣撈出來,除了茄子里放了一些,其它的菜也都是用了些葷油,卻顯得分外的濃香。 “這油渣子留著中午和晚上燒菜,一天就吃二斤rou,光收苞谷這十來天就要吃不少哩。”田二嬸又從去年的老泡菜缸里揀出幾個朝天椒細細的切碎,拌上蒜蓉又澆上醋,然后鋪灑在一碗切成小塊的松花蛋上。 “今年比往年寬裕些,缸里還腌了幾十斤野豬rou,都留到收稻點麥,這陳臘rou現在多放些莫事。”茂蘭又指了指懸掛在墻壁竹竿上的臘rou,黃色的皮油和暗紅的瘦rou,都是去年腌制的,要是再放過夏就有點犯沙還容易長蟲。 阿祖聽著有些無語,兩斤rou分三頓而且還是百十口子吃的,這也算寬裕嗎?但確實是比起平日里苞谷糊糊就咸菜強一些。 等到太陽高掛熱浪襲人的時候,田地里的老老少少才收工回來。男人們背著掰下來的苞谷棒子,青黃色的皮兒,紅褐色的穗子,帶著澀澀的香氣,女人們大多挑著捆扎好的苞谷桿子,前一堆后一堆比自己都要高,走起來一步三晃。這苞谷桿子被整齊立放在院壩邊,像筑起一道綠色的圍墻,半大小子們追趕著穿梭其中,偶爾碰倒了引來旁邊大人的呵斥聲。 阿祖用臉盆裝了水端給楊茂德洗洗,平日里有些清冷的男人像是吸收了太陽的光與熱顯得分外有生氣,額頭鬢角流淌著汗珠,上衣汗濕隱隱透出肌rou的輪廓,只是一雙白皙的手伸出來,才看到上面布滿了細細的傷痕,深深淺淺有些還帶著凝固的血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