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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哥抹抹頭上的汗:“新學堂的新書那能跟私塾一樣?新學堂不興教三字經哩。” 梁老頭尋了把蒲扇遞把他:“不背三字經也不能整天上體育,音樂啥地啊,娃子都耍野了,喊坐到寫會兒字,屁股像長錐子一樣。” “三娃子今年才剛上一年吧?娃兒貪玩還不是一樣?” 梁老頭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家大梁子說那學校里的老師自己都才是小學畢業的,那些有學問的人留在城里頭書局報館當抄寫員,都不愿意到鄉下學校教書。那老師光會畫個飛機汽車啥地,喊他寫個借據田契都整不撐透。你說這山坳坳里頭會畫飛機有屁用?老輩子還莫人見過飛機哩,送娃娃讀書不就是想他回頭計田忙漕?” 教育這事情伍哥可沒啥見解,不過這幾天看新學堂畢業的少奶奶算計比少爺都快,可見學好了計田忙漕還是沒問題的。 阿祖左右張望偶爾低頭喝茶,顯得十分端莊嫻靜,對他們的閑聊充耳不聞。 “鎮上的人鬧著讓陳夫子又開了私塾,哎呦,三娃子去學了幾天回來背《幼學瓊林》可順溜了,但就是不愛去。大梁子每早拿個棒棒就像趕羊兒樣的送去,一個沒盯到就逃學。”梁老頭遺憾的咂咂嘴總結說:“這毛病也是在新學堂里學地。” 說著話門外一個穿靛藍雙開襟排扣的男人邁步進來,跟伍哥年紀相仿相貌方正,看到屋里人就咧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伍哥兒來了?楊老弟沒來?” 伍哥站起來笑著答:“沒來,少奶奶跟著過來的,順便買些東西回去。” 阿祖放下茶杯迎著男人的目光淺笑著點頭致意,梁孔耀也驚訝了一下:“楊老弟結婚了?咋先頭沒聽他說?見外哩?” “老院子里辦的酒,就六月頭的時候。” “見天看到四瘋子在茶館晃,也沒聽他說起。”梁孔耀說著用柜臺上的抹布擦了擦手,撩起衣角從腰間取下一串鑰匙,彎腰進了柜臺。 “楊縣長那邊就他自己回大院吃喜酒,估計沒跟四瘋子說。” 梁老頭搖頭:“再不待見也是他親兒子哩。” 梁孔耀‘吧嗒’一下把一口漆黑箱子放柜臺上接話:“你自己還不是見天教三娃子,說不好好讀書長大跟四瘋子一樣,就把他扔糞塘淹死算了。” 梁老頭尷尬的笑笑,背著手走到一旁。 伍哥幫他把箱子搬到阿祖面前的方桌上,阿祖移開茶杯把抱在懷里的小箱子也放到桌上,梁孔耀打開黒木箱子,從里面拿出一截紅色棍狀物體遞給阿祖。 “十元一封,弟妹點點。” 在上海常用的是各種票,就算用到錢也多是紙幣,銀元這種東西阿祖還是回四川才開始接觸,在四川紙票子只有在大城里才偶見使用,下邊的老百姓可是不認的,流通最多的是一元的袁大頭或是前清的銅錢。一個銀元就是一塊錢,在30年前一個銀元能換128-140個銅錢,從1934年四省農民銀行改組成中國農民銀行以后,在農村市場大力推行新的紙幣,銅錢與新錢的兌換比例很高,銅錢升值民間的銅錢的數量變得稀少起來,現在民間的兌換率為一塊錢換二十個銅錢,相當于一個銅錢五分。 像楊家這四百斤油已經是少見的大宗交易,八百八十個銀元裝在箱子里有足有三十多斤,銀元太多的時候,大家會把十塊銀元疊在一起外面用紅紙包纏密封,一截一截的銀元大小長短重量都一樣,擺在一起只用點數就行。 伍哥打開紅木箱子說:“這里面放四百五,這是要送進城的。” 阿祖點頭清點好數目放進去,小箱子不大被塞得滿滿當當,抱起來沉甸甸足有二十多斤,伍哥又從腰間取下一個白色布袋:“少奶奶再拿出五十,回頭我給四瘋子送去。” 這也是楊茂德吩咐過的,阿祖往白布袋里裝好,桌上只剩下三十八個紅卷,伍哥展開先前包裹紅木箱子的青色的棉布裹袋,翻個面阿祖才發現里面封著一條一條筒狀的小袋子,大小跟銀元差不多,把桌上的銀元塞進布條子里開口處扣緊,再將四角系好便能方便的提在手上。 桌上留下孤零零的兩節紅卷,伍哥對阿祖示意:“這二十塊是少爺讓少奶奶花用的,說是遇到中意的就買。” 屋里的其他人神色都有些驚異,二十塊可不是筆小數目,看來楊茂德很喜歡他家新媳婦哩。 阿祖也不多說什么,把錢收進自己提的小手袋里:“你先送錢去?我就在這里等,鎮上賣東西的店我都不熟呢。” 伍哥點頭又從桌上抱起紅木箱子夾在腋下,伸手提了布搭子:“這重的很,我先送去把四叔,讓他們盯到。” 阿祖點頭,看他轉到隔壁,自己伸手拿了先頭的茶杯,轉頭繼續打量鋪子里展示出的各種糧食。 ☆、二桿子作風 梁孔耀見伍哥走了以后屋里有些冷場,便輕咳一聲向屋里喊媳婦出來給阿祖的茶杯里添水。 梁大嫂不是個開朗的性子,但家里畢竟是開門做生意的,知道自家男人喊她,這是讓她出來陪女客,給阿祖茶杯里續了熱水,看阿祖饒有興致的打量對面柜臺后面的貨架,就開口問:“楊家弟妹也種菜?我們這里有些菜種是外頭的,我們這邊還莫人種哩,看中啥嫂子給你拿。” 阿祖見對面一排整齊小竹籃子里裝的果然是菜種,便走過去指著一個籃子上的標簽:“這個甘荀是胡蘿卜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