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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補充:“最好是烈酒。” 賣酒需官方批準的文書,她這兒還真沒有。林繡遙遙一指,“您順著這條街右拐就是酒壚。” 他嘆一口氣,很緩慢地搖頭,“那就隨便上些菜,越辣越好。” 林繡很爽快應下,見他眼下一圈烏黑,又吩咐桃枝給客人上條熱毛巾,抹一把臉。 灰頭土臉的心情自然不好,做什么都沒勁,拾掇爽利了才能痛痛快快吃飯。 桃枝回來得很快,附在她耳邊悄聲道,“這位客人運的貨物出問題了,暫時回不去蜀州。” 林繡若有所思地點頭,她很明白這種有家難回的感覺。盛京雖好,家鄉可真是遠在天邊而難及。 翻騰半天,她找出昨天剛做好的半籮米粉,加辣子大火猛炒保準夠味。 此朝米粉是指上妝用的粉底,女子薄薄地敷一層面,如米瑩白。也有用來吃的,多是做成米糕團子,只有江南人才當作主食。炒米粉按理來說是道西北菜,不過她一時也想不出比這更辣的菜肴。 長條米粒煮成干飯最勁道,做米粉得是粒短珠圓的品種。她搓了細長和粗圓兩種,細長如絲的用來煲湯,要“燙”熟而非煮熟。盛出后在滾湯里悶軟,若是煮的過火就坨了。 粗的一般和rou片香芹炒成一盤,熱辣辣地上桌當主食。 大塊rou煮好,立即投入冰水中,猛地收縮,外皮上留下極好看的花紋。薄切牛rou摞起半疊,蔥絲圍得很緊。 油一滑鍋,盤里的通通倒下去,催生出“鍋氣”這個很玄妙的東西。 rou片很輕巧地作為點綴,香芹卻不見蹤影。林繡很認真地說服自己,“芹菜有種吃了會起雞皮疙瘩的毒,不吃也罷。” 桃枝湊過來嗦一口米粉,辣得嘶嘶直吸涼氣,邊扇風邊說,“怎么又軟又韌。” 這種手工做的米粉,粗如玉著,軟糯又彈牙。也有加小番茄炒的,不過她還是更喜歡辣麻嘴巴的痛快。 辣和熱并非極與極的關系,但是當一個過盛時,另一個最好稍稍克制若原樣端上拿去,定要灼痛舌頭。 林繡翻騰幾下,防止米粉黏連,挑起熱呵呵的白氣。稍放溫了些,湯汁也更凝稠。 這廂在廚房忙活,外頭的人也能聞到里面飄出的香味。這味道辣而不燥,香得直嗆鼻子,像羽毛輕撓,勾人心癢癢,卻望而不得。 林繡轉身端出炒米粉,不由驚了一跳。感情外面坐了群長頸鹿。 中式菜肴總講究色香味,色要五彩搭配。因沒加芹菜,紅彤彤的一片不分你我,頗濃墨重彩。 桌布雪白,瓷盤光亮,滿盤火紅之上,點著一片薄荷葉。 那位客人不知從哪買來,桌上變戲法似的擺了盅酒。喝酒多是三五相攜,這位只一人喝悶酒。他端起米粉聞了許久,筷子一卷,一點稠汁兒濺到衣服上。 莊嫻眼尖,拿出條蘸了皂角水的毛巾。看他吃得痛快,又猶豫著過會再上前。 珠梨不能吃辣,捋了米粉上的湯汁,仍嘴巴著火一樣,涕泗橫流。 學堂剛散學的小鬼頭眼睛骨碌碌轉,趁著阿婆端水的功夫,挑起根短短米粉,咗聲吸進嘴。阿婆眼神不太好,坐定給他遞上水再拍拍背。在慈愛目光的注視下,他辣得快要咬了舌頭,還只能忍住不說。 新進店的客人一奇,怎么個個都吃得嘴巴通紅,像涂了胭脂一樣。又一聞,什么這么香。 有時候吃東西全副武裝反而沒意思。就像吃奶油蛋糕,鼻尖難免沾上一點奶油;吃西瓜,頰邊定要黏上一粒黑籽。林繡為自己滿是油點的衣服找到了極好的借口。 店里吸溜粥的聲音替換成了嗦粉。有賣開花大饅頭的經過,靠門的食客忙喊住他。 賣饅頭的老爺子踟躕著不敢進店。那最先招手的人偷偷瞥林繡一眼,也有點后悔自己沒眼力見。 莊嫻收到暗示,沖著門外朗聲道,“煩給我們老板也來個大饅頭。” 滿座皆笑,其余人也紛紛效仿,還有人拿饅頭皮蘸著湯汁抹凈盤子,不放過最后一滴。林繡有點遺憾,好好的主食怎么吃成了菜。 那邊吸粥的也心癢癢,“老板,我也要一份。” 鄰桌大漢先探過腦袋,伸出兩根手指,“您剛喝了這么些粥。” 林繡笑笑,“晚間再來也是一樣的。” 小老板一片好心,他咧嘴:“我稍動幾筷子,剩下的煩您包起,留著晚上吃。” 林繡笑著稱是。炒米粉一鍋一鍋的出,想他帶回家還吃一頓,便多盛了些。 桌上清腸子的小菜不過幾碟,連素什錦、涼拌三絲、芝麻菜心也被席卷一空。 再過一會時,外間走得差不多了,林繡提個薄罐出來打包,罐子等食客下次來再還。 “那位客官呢?” 莊嫻往墻角看了眼,“走了。” 桃枝手中比劃著,“嘿,吃了這么大一盤。” 林繡過去看一眼,竟是連蔥段都吃完了,湯汁也沒剩一點,這打包的罐子是白準備了。 又扭頭吩咐,下次換個凹底盤,好舔盤子。 莊嫻應下,總覺今日客人少了誰,“江大人有幾日不曾來了。” 桃枝一歪腦袋,“前幾日王爺常到府上,應該是有什么事情。” 她說的王爺應該是那位端王。林繡打聽起京中諸位的八卦,不知江大人有沒有猛料可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