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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歲[重生] 第33節(jié)

    隆豐帝正召了工部的人在商議修繕道觀之事,最近接連抄了一批大臣的家,國庫頗為充裕,隆豐帝便打起了修繕道觀的主意。

    聽聞薛恕求見,便將圖紙扔回給新上任的工部侍郎,道:“再改改,這道觀還不夠宏偉。”

    工部侍郎接過圖紙,苦著臉出去時,正與薛恕擦身而過。

    他側(cè)臉將人隱晦打量一番,只覺薛恕面容冷峻,眉眼間戾氣極重。似是察覺他的目光,斜眼瞥來,叫人打心底都冒起了寒意。

    工部侍郎頓時不敢再多打量,匆匆退了出去。

    薛恕進(jìn)入殿內(nèi),行禮。

    隆豐帝雙手搭在膝蓋上,傾身往前打量他:“有何事啊?”

    薛恕與高賢高遠(yuǎn)等人不同,他面見隆豐帝時從來無諂媚之言,也極少有廢話,直截了當(dāng)?shù)貙㈥惡拥墓┰~呈了上去。

    “陳河已經(jīng)招供,這是供詞。”

    隆豐帝接過,本只是隨意掃一眼,卻在看到殷承璟的名字時頓住,臉色逐漸難看起來:“竟是老三?”

    在他的印象里,老三殷承璟素來不愛參與朝政結(jié)交官員,雖性子有些浪蕩,總與伶人廝混一處,但左右他也不必繼承大統(tǒng),放縱一些也無妨。加上殷承璟的生母德妃是潛邸的老人,雖然顏色不再,但性情溫和善解人意,他偶爾也愿意過去坐坐。

    是以對于這個兒子,他在放心之余,也有幾分縱容和喜愛。

    可如今薛恕呈上來的這份供詞卻是打破了他對老三的一貫印象。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老三竟然勾結(jié)了陳河,還從長蘆鹽場分了一杯羹!

    隆豐帝素來是個疑心重的人,從前他未對殷承璟起疑心便罷了,如今生了疑,便開始懷疑這么些年來,殷承璟當(dāng)真只摻合了這一樁事嗎?朝中是否還有其他官員在為老三辦事?

    原先他只以為太子才是威脅他的存在,有意扶持老二制衡太子。可如今看來,惦記著他屁股底下這張龍椅的人,可不只是太子一個。

    隆豐帝壓抑著怒火,沉聲道:“去宣三皇子來!”

    殷承璟被宣到御書房時,心頭縈繞著一絲不妙的預(yù)感。

    今日蕉園剛出了事,隆豐帝便宣了他過來,怎么看這兩者之間都脫不了干系。但蕉園之事他早就清理干凈了尾巴,無論怎么查也查不到他身上來才對。

    殷承璟定了定神,收斂心神進(jìn)了御書房。

    看見侍立一旁的薛恕時,他眼皮莫名跳了跳。正要行禮,卻被隆豐帝一塊硯臺砸在了腳邊,迸濺的墨汁濺了他滿身。

    殷承璟一驚,連忙跪下,神色倉惶:“父皇息怒,不知道兒臣犯了何事?”

    看他裝得一臉無辜,隆豐帝反而笑了,他長久地打量著這個兒子,仿佛第一次認(rèn)識他。良久,方才將陳河的供詞扔到殷承璟腳邊:“你自己看罷。”

    殷承璟心口重重跳了下,撿起供狀看了眼,便立即以頭搶地:“都是兒臣鬼迷了心竅,還請父皇莫因兒臣?xì)鈮牧松眢w。”

    見他并不狡辯,隆豐帝怒意緩了些,神色難辨地瞧著他:“哦?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殷承璟眼中一片晦暗,顫著聲道:“父皇也知曉,兒臣素來喜愛豢養(yǎng)伶人,前年因瞧上了一個名角,想收為己用,但手頭一時拮據(jù)……當(dāng)時正巧與陳侍郎家的二公子有些交情,酒醉之時偶然聽他泄露了陳侍郎與萬有良之間的交易,便起了心思……”

    他深知隆豐帝的忌諱,便將與陳河之間的交易盡數(shù)推到了銀錢關(guān)系上去。

    一個為了豢養(yǎng)伶人摻合進(jìn)鹽政里的紈绔浪蕩子,總比一個心機(jī)深沉野心勃勃拉攏大臣惦記皇位的兒子要叫隆豐帝放心。

    隆豐帝聽他說完,表情果然緩和一些。只是他到底疑心重,此時也并未全信,只沉著臉道:“不論你動機(jī)為何,摻合進(jìn)鹽政便已是鑄下大錯,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便罰俸一年,禁足三月。還有你府上那些伶人,也實在太過烏煙瘴氣了些,今日回去后便遣散了。”

    殷承璟聽著前頭還算平靜,在聽到隆豐帝要他遣散伶人時,眼底方才起了波瀾。

    罰俸或者禁足都無足輕重,可那些伶人里,有不少都是他費大力氣培養(yǎng)的暗探,不過借著伶人身份遮掩,方便傳遞消息罷了。若是就此遣散,被迫轉(zhuǎn)入暗中,日后行事難免有不便。

    他還欲再說什么,可隆豐帝卻不愿再聽,擺了擺手,將人打發(fā)了出去。

    殷承璟咬緊牙關(guān)退了出去,只能暫時隱忍。

    薛恕余光瞥向他,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

    殷承璟退出去后,皇帝又看向薛恕,問起了另一件事:“聽說今日太子召你過去了。”

    他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但薛恕卻并未忽略他眼中的試探。

    薛恕也并未否認(rèn),躬身回道:“是。太子殿下今日多喝了些酒,大約是又憶起了在天津衛(wèi)時與臣發(fā)生的一些不愉快,便罰臣跪了半個時辰,又賜下一套穿過的衣裳,讓臣洗凈。”

    他垂著頭,陳述的語氣帶著一貫的平淡。

    隆豐帝沒想到竟會是這么個答案,驚訝一瞬,便笑了起來:“太子性情素來寬和,怎么就單單和你如此不對付?”

    “臣的性子素來不太討喜,太子殿下不喜臣也是情理之中。”薛恕看起來卻并未有什么不滿:“況且臣既效忠陛下,只要陛下信任臣,便已足夠。”

    隆豐帝聞言笑容愈盛,眼中已沒了試探之意。

    他之所以重用薛恕,就是因為他這不討人喜歡的性子。若是薛恕也如高賢等人一般,長袖善舞左右逢迎,和皇子朝臣走得近,他反而還不放心了。

    厭惡彈劾薛恕的人越多,他越放心。

    隆豐帝心情大好,嘉獎他一番后,便將人打發(fā)了出去。

    薛恕自御書房出來時,外頭天色已經(jīng)暗了。

    他遙遙看了一眼慈慶宮的方向,知曉今日怕是不少眼睛都盯著太子,自己不便再過去,便徑直回了西廠。

    雖然如今已是西廠實際上的掌權(quán)人,但薛恕仍然住在一開始分配的房間里,他的房間陳設(shè)極其簡單,除了必要用具之外,再沒有多余的物件。

    回房之后,薛恕關(guān)上了門窗,又點起了燈,才將殷承玉的衣裳拿了出來。

    衣裳被裝在包裹里,已然有些皺了,薛恕用手指細(xì)細(xì)撫過,將上面的褶皺輕輕撫平。太子衣袍用料自然是極好的,緞面柔軟光滑,指腹劃過時,觸感如同細(xì)膩的肌膚。

    薛恕不期然又回憶起了映在屏風(fēng)上的那道身影。

    那屏風(fēng)實在太薄,屋子也太安靜,以至于殷承玉即便刻意放輕了動作、壓低了聲音,可動靜還是盡數(shù)落在他眼中、耳中。

    薛恕閉上眼,眼前又浮現(xiàn)出殷承玉將換下的衣裳扔給他時的神情。

    他豐潤的唇微微翹著,居高臨下看過來的眼,像掛了餌的鉤子,引著他一步步沉溺其中。

    明知是陷阱,是不可回頭的歧路,他卻心甘情愿又滿心雀躍地踏入其中。

    薛恕捧起雪白的中衣,將臉埋入其中,深吸了一口氣。

    雪嶺梅的香味與石楠花的氣味混合一處,那清清冷冷的寒梅香也沾染了欲望氣息,叫人想要攀折,渴望占有。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殿下必定是在勾引我。

    殿下:。

    ——————

    第30章

    薛恕將衣裳洗凈后,隔日便送到了慈慶宮去。

    殷承玉瞧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眉尖動了動,打趣道:“想不到薛監(jiān)官漿洗衣裳的本事竟也不錯。”

    薛恕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揶揄,他抿起唇,并未回應(yīng)。

    “將衣裳收到柜子里去吧。”殷承玉側(cè)臉吩咐了一聲,鄭多寶便接過衣裳,往里間去了。

    見薛恕仍然站著未動,殷承玉又問:“還有事?”

    他微側(cè)著身體,手肘撐在引枕上支著額側(cè),掀起眼皮看來,神色疏懶,隱約透著點不同于旁人的親近。

    似乎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在與薛恕相處時,便極少再擺出那副尊貴疏離的姿態(tài)。大多時候,他就像踮著足經(jīng)過你身前的貓兒,偶爾駐足回頭看你一眼,毛茸茸的長尾若有似無繞過你的腳踝,半瞇起的貓兒眼里,神色永遠(yuǎn)琢磨不透。

    薛恕的心被那尾巴勾得發(fā)癢,想一把抓住握在掌中盡情褻玩,卻又怕激怒了他,從此再也不與他親近。

    垂在身側(cè)的手輕輕捻了捻,薛恕按下心中的渴望,壓著嗓子道:“昨日陳河已經(jīng)招供,供詞臣已經(jīng)呈給陛下看過。三皇子被罰了禁足一月,又被勒令遣散府中伶人。聽說三皇子回府后,發(fā)了好大一場脾氣,”

    聽到這個,殷承玉可就來了興致。

    他的身體坐得端正了些,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遣散伶人,這會兒老三心里恐怕是在滴血吧?”

    父皇的三個兒子里,他居長居嫡,早早被立為太子。即便隆豐帝對他多有忌憚不滿,但也只能扶持殷承璋與他作對,沒有合適的理由,甚至不能廢太子。

    而殷承璋雖然不占嫡長,但他的生母文貴妃這些年來盛寵不衰。文貴妃雖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但其父官職并不高,也無甚才能。文家榮光全仰仗這個得寵的女兒。因為這一點,隆豐帝對文貴妃的偏寵幾乎可說肆無忌憚,連帶著愛屋及烏,對殷承璋這個二兒子也極為寵愛。

    反倒是殷承璟,非嫡非長,既無顯赫有助力的外家,也無得寵的生母能在隆豐帝耳邊吹風(fēng)。他今日這些家底人手,恐怕都是日積月累積攢起來的。

    如今隆豐帝一句話就廢了他數(shù)年經(jīng)營,他能忍下去已經(jīng)是心性遠(yuǎn)超常人了。

    上一世若不是他拉攏了薛恕東山再起,說不定老三還真能斗倒了文貴妃和殷承璋,成為最后贏家坐上皇位。

    只可惜,不論前世今生,這個位置都注定只能歸他。

    尤其是發(fā)生了蕉園的事后,如今殷承璟越難受,他就越高興。

    殷承玉輕笑一聲,看著薛恕的目光帶著贊賞:“你倒是會挑時機(jī)。”

    陳河之事早不報上去晚不報上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眼下隆豐帝可能還顧念著父子之情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但等文貴妃那邊聽到消息,再吹兩句枕邊風(fēng),殷承璋母子還有得苦頭吃。

    “都是殿下教的好。”薛恕并不居功,垂著眼眸道。

    “孤可沒教你什么。”

    殷承玉睨他一眼,心里想的卻是人果然分三六九等,有人天生蠢笨如豬,自然也有人天生七竅玲瓏心。

    薛恕大約便是那天生七竅玲瓏心的,不然也不至于前世今生,都能無師自通地將隆豐帝哄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上一世若不是他時不時便要發(fā)瘋折騰自己,與他合作其實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

    聽了殷承璟的倒霉事,殷承玉的心情大好,連帶著對薛恕的態(tài)度也格外和煦起來。

    薛恕臨走之前,又得了賞。

    那賞賜被裝在個扁平的檀木漆盒里,殷承玉沒說是什么,薛恕也沒問。

    等出了慈慶宮,他自懷中將漆盒拿出來,發(fā)現(xiàn)里面裝著條帕子。那帕子色雪白,四角繡有暗紋,是銀承玉常用的那種。

    薛恕不需低頭,便聞到了熟悉的冷梅香氣。

    他頓住腳步,回頭望著慈慶宮高高的屋脊。

    雖然已經(jīng)看不見殿宇內(nèi)的人,但想也知道,這個時候,殿下必定正勾著唇輕笑。

    他總喜歡那么對他笑,明明眉眼依舊是清清冷冷的,可那微微瞇起鳳眼深處,依稀藏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半藏半露,引人探尋。

    “殿下……”

    薛恕喉結(jié)滾動,輕聲囈語。

    他將雪白的帕子攥在手中,粗糲指腹將平整的帕子一點一點揉得發(fā)皺,借以宣泄心口飽漲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