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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歲[重生] 第26節(jié)

    有小太監(jiān)跪坐在他身后,動作輕柔地替他按揉太陽xue。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太監(jiān)力道不夠,他總覺得沒有薛恕按得舒服,不是輕了就是重了。一開始他還多提點(diǎn)幾句,結(jié)果那小太監(jiān)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手上反而更加穩(wěn)不住,殷承玉索性便也不開口了,只讓他按著,聊勝于無。

    只是難免有些惦記薛恕的好手藝。

    大約是想什么來什么,他剛惦記完薛恕,薛恕就在外頭求見。

    殷承玉看著走進(jìn)來的人,眼皮懶懶掀起:“薛監(jiān)官無事總往孤這兒跑什么?”

    自從上次被訓(xùn)斥過后,薛恕便老實(shí)待在行館偏院養(yǎng)傷,沒再怎么有機(jī)會見殷承玉。

    此時終于見到人,他便有些貪婪地將人看著,眼底只有他的影子:“大夫說臣的傷已無大礙。”

    “好了?”殷承玉支起身體,朝他招了招手:“過來給孤看看。”

    薛恕上前兩步,偏了偏脖子,又將衣領(lǐng)拉下一些,讓他看清左肩上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

    大半月過去,那猙獰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只留下了有些難看的結(jié)痂。

    “好的倒是快。”殷承玉皺眉看了那結(jié)痂一眼,眉頭皺了皺,心道日后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上一世薛恕胸前那些陳年舊傷疤,也是這么不要命換來的吧。

    “臣可以繼續(xù)伺候殿下。”薛恕并未注意到他略微有些復(fù)雜的眼神,整理好衣襟后,目光便十分不善地盯著殷承玉身后的小太監(jiān)。

    方才進(jìn)來時他就注意到了,那小太監(jiān)正在替殷承玉按太陽xue,應(yīng)該是殷承玉又暈船不適了。

    小太監(jiān)被他兇悍的眼神盯得頭皮發(fā)麻,鵪鶉一般垂頭縮肩,不敢與他的目光對上。

    殷承玉注意到兩人間涌動的暗潮,睨了薛恕一眼,揮手讓小太監(jiān)退了出去,下巴抬了抬,道:“既然傷已經(jīng)好了,便替孤按按頭。”

    薛恕自然求之不得,聞言脫了靴子上榻,跪坐在他身后,控制著力道小心替他按揉起來。

    他將力道控制得極好,不輕一分也不重一分,恰到好處地緩解了殷承玉的不適。

    頭暈得到緩解,殷承玉精神也好了起來,身子斜斜靠在引枕上,端過一盤開口松子,慢條斯理地剝殼。

    薛恕自上往下看去,目光便被那一雙極漂亮的手吸引了。

    殷承玉的手一向是好看的,他早有認(rèn)知。

    但今日那雙手又和往常有些不同,細(xì)長的手指上,多了一點(diǎn)殷紅。

    ——那是一枚鮮紅的瑪瑙戒指,戒面打磨得圓潤光滑,表面泛著潤澤的光。此時正套在殷承玉的左手食指上。

    鮮紅疊在冷白之上,仿佛那清清冷冷的人也染上了世俗的欲。

    薛恕的呼吸亂了些,眼睛盯著那點(diǎn)殷紅,再沒有轉(zhuǎn)過。

    殷承玉留意著他的反應(yīng),聽見呼吸聲亂了,心里便有了數(shù)。他瞥了手指上的瑪瑙戒指一眼,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繼續(xù)不緊不慢地剝松子。

    “你提審過萬有良二人了?可問出什么有用的了?”

    薛恕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一點(diǎn)艷色上,反應(yīng)就慢了些。直到殷承玉屈指敲了敲桌案方才回過神,克制著收回視線,回道:“萬有良招認(rèn)了先前漕船上的刺客是他授意。”

    雖然當(dāng)日漕船刺探一事比起如今萬有良犯下的罪行來說,不過小巫見大巫,但在有關(guān)殷承玉的事上,薛恕一向都是個小肚雞腸之人。

    便是一分一厘他都要親自討回來。

    “趁著如今在船上無人窺探,你再去審一回,挖一挖萬有良與殷承璟之間的關(guān)系。”

    根據(jù)查抄出來的賬目,八大鹽商三大漕幫,加上萬有良關(guān)海山等人,抄出金銀共計一千五百余萬兩;加上旁的玉器書畫等物件,合計不到兩千萬兩。

    但鹽政上歷年的虧空卻高達(dá)兩千六百余萬兩。

    這中間差的六百萬多萬兩銀子,多半是流到了其他地方去。

    殷承璟可不像表面上那般沉迷聲色享樂,他費(fèi)心費(fèi)力地?fù)胶鸵粓觯囟◤闹蝎@利不少。

    而他薅的那只肥羊,除了萬有良不會有別人。

    這一世萬有良沒能偽造出天衣無縫的證據(jù)攀誣大舅舅,就算后面追查起來,大舅舅頂多一個失職不查之罪。但他重活一世,所圖從來不只是保住虞家就夠了。就算這次不能戳破老三的真面目拉他下水。殷承玉也必要斷他一條臂膀。

    “是。”薛恕應(yīng)下,依舊輕緩地替他按揉。

    殷承玉一邊剝松子,一邊出神想事情,不多時便有些困意上涌。將沒剝完的松子扔回碟子里,他拿帕子擦干凈手,示意薛恕停了手。

    “你先去罷。”殷承玉掩著嘴打了個哈欠,便打發(fā)薛恕出去。

    薛恕應(yīng)了聲,黏在他手上的眼睛收回來,垂眸退了出去。

    剛走兩步,又被叫住,殷承玉指了指小幾上那碟剝好的松仁,下巴微抬:“孤忽然不想吃了,便賞你了。”

    “謝殿下賞。”薛恕謝了恩,上前將那碟松子仁端起,又行了一禮方才離開。

    下了樓,薛恕端著那碟松仁走到甲板上。

    他盯著碟子里一粒粒飽滿的松仁,腦子里回想的卻是殷承玉一顆顆將之剝開的情形。

    那雙手白如玉石,手指細(xì)長,微微凸起的指骨處泛著淺淺rou粉色。剝松子時手指微微蜷曲,拇指與食指捻開薄薄的松衣,將飽滿的松仁捻出來。

    明明只是平平無奇的動作,可由殷承玉做來,便仿佛帶上了幾許撩人意味。

    更何況還有指間那一點(diǎn)殷紅。

    河面上有夜風(fēng)吹來,帶著早春的涼,薛恕閉了閉眼,緩緩?fù)鲁鲆豢谠餁猓槠鹨涣K扇仕腿肟谥小?/br>
    松仁油潤,薛恕細(xì)細(xì)咂味一番,忽然覺得口渴。

    那手白的像雪,若是含進(jìn)嘴里,許能解渴生津。

    ……

    薛恕吃完了一碟松仁,方才往關(guān)押囚犯的底艙去。

    萬有良聽見他的腳步聲,就驚恐地往墻角縮了縮,眼睛死死瞪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先前薛恕將人提審一回,他就去了半條命,如今瞧見他,頓時又想起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薛恕這樣的人,根本不能稱之為人。

    他根本就是地府里爬出來的惡鬼,

    眼看著他一步步走進(jìn),萬有良怕得牙齒都在打顫,瞪得凸起的眼珠在眼眶里顫動著,滿是驚懼。

    薛恕在他面前停住,瞧著他驚懼的模樣就笑了笑,道:“帶到刑室來。”

    兩名兵士打開囚籠,夾著人拖了出來。

    萬有良之前就受過一回刑,身上盡是打眼瞧不出的暗傷,被架著胳膊拖出來時,雙腿無力地拖在地上。

    薛恕也不同他多說廢話,將他綁著雙手吊在架子上,又命人搬來燒旺的炭爐,用鉗子夾著一雙鐵鞋放上去燒。

    “查抄出來的賬目與虧空數(shù)額對不上,殿下便差咱家來問問萬大人,少了的賬都進(jìn)了誰的口袋里?”

    萬有良拼命搖頭:“我真不知道,知道的我都說了。”

    薛恕驀地笑了聲:“萬大人怕是不認(rèn)識這是什么吧?”他用鉗子將那雙在炭火上燒得微微發(fā)紅的鐵鞋夾起來:“這鐵鞋名叫‘紅繡鞋’,知道為什么取了這么個名字么?”

    不用萬有良接話,他便自己答了:“鐵鞋放在火上燒,時候長了,可不就燒得通紅了?”

    他將那雙燒得通紅的鐵鞋放在萬有良懸空的腳下,飄在半空中的陰冷嗓音忽然沉下來,仿佛無常索命之聲:“咱家看萬大人,是想試試這‘紅繡鞋’的滋味了。”

    燒紅的鐵鞋散發(fā)著guntang熱氣,距離萬有良的腳尖不過兩寸。

    “我說,我說。”萬有良拼命屈起腿,身體在架子上晃動:“是陳河,他抓住了我的把柄,每年進(jìn)項(xiàng)我都得分他六成。”

    “戶部侍郎陳河?”薛恕將朝中官員的名字過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對應(yīng)的人選。

    “他一個人能有這么大膽子?背后之人是誰?”

    “是三皇子。”一旦開了口,萬有良便再沒什么好顧慮的。腳下燒紅的鐵鞋如同催命符,他不敢有絲毫隱瞞,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交代了。

    萬有良任職轉(zhuǎn)運(yùn)使的第一年,正是陳河奉命前往長蘆鹽使司巡視鹽課。除了方正克這個老頑固之外,從前數(shù)任巡鹽御史到地方鹽使司巡視鹽課時,都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畢竟鹽政水深,誰也不想惹上一身sao。

    那時萬有良還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謹(jǐn)慎,不慎被陳河抓住了把柄,以此威脅他每年將進(jìn)項(xiàng)分他六成。

    風(fēng)險全是他擔(dān)著,大頭卻給了陳河,萬有良心中自然不愿,但迫于威脅,只能捏著鼻子認(rèn)下了。但他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在送走陳河之后,他便派了人暗中跟蹤陳河,想尋他的把柄。

    結(jié)果沒想到,卻意外發(fā)現(xiàn)他以“冰敬火炭”為由送給陳河的孝敬銀子,全被暗中送到了三皇子的私宅去。

    知道陳河背后竟是三皇子后,萬有良便不敢再折騰,乖乖按期將孝敬銀子偽裝成“冰敬火炭”送到陳宅。

    若不是今年趙家忽然退出舉家遷往望京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心中不安,去信求到了陳河那兒,暗示自己愿意效忠三皇子,求陳河替他解決了趙家的麻煩,也不會有后頭這些事情。

    “你手中可留有證據(jù)?”薛恕問。

    “沒有。”萬有良搖頭:“陳河行事非常謹(jǐn)慎,每次都是派自己的心腹經(jīng)手,不留下任何證據(jù)。”

    一開始他還想留下證據(jù),后頭知道陳河背后的人是三皇子,也就歇了心思。

    薛恕若有所思。

    萬有良說得多半是真話,但沒有證據(jù),真話還是假話都沒有差別。

    他朝邊上的士兵瞥了眼,丟下一句“用刑”,便去尋殷承玉復(fù)命去了。

    身后萬有良撕心裂肺的嚎叫與痛罵聲被隔絕在底艙。

    *

    薛恕審?fù)耆耍艅偟胶r正,從鄭多寶處打聽到殷承玉才醒了,便進(jìn)屋去同殷承玉回稟審訊結(jié)果。

    殷承玉是知道殷承璟必定插手其中的,卻不知道殷承璟手底下的棋子竟然是陳河。

    陳河是江浙人士,成宗年間的榜眼出身,官居戶部侍郎。大約在兩年前,他被隆豐帝派往長蘆鹽使司,巡視長蘆鹽課。

    此人政績不斐,又長袖善舞,也算是南方派系官員的領(lǐng)頭人之一。

    殷承璟能將這樣的人收為所用,確實(shí)有幾分本事。

    “既然沒有證據(jù),那便造出一份證據(jù)來。”殷承玉思索片刻,心中便有了成算:“你去將那老道士單獨(dú)提出來,讓萬有良口述,老道士造出往來書信來。孤若是沒記錯,這批押送回京的卷宗里,就有陳河的批注和鈐印。”

    上一世殷承璟能利用忘塵道人造出證據(jù)構(gòu)陷虞家,如今他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若是從前,他不屑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但現(xiàn)在,不論對錯好壞,他只要贏。

    生了灰的前塵舊事再度被勾起,殷承玉垂下眼,眼底劃過陰霾。

    再看見杵在跟前的薛恕,心情便越發(fā)的壞了。

    他瞇眼打量著薛恕,無法宣之于口的舊事在心底翻涌,郁氣堵在胸口,便有惡意滋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