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紛紛扭頭看過去，棠念念隨在說這話的棠父身側(cè)，站在大廳中央。

    棠母不明所以，“你們怎么也回來了？真相？什么真相？”

    棠念念得到承諾之后，已經(jīng)沒了跑出學(xué)校時的驚慌。

    她看向滿臉困惑的棠母。

    這個女人雖然生下三個孩子，年歲已將近五十，但保養(yǎng)得當，除了身材略有些圓潤之外，臉上看不出半點歲月風(fēng)霜。

    只要想到，原本她的母親才應(yīng)該住在這樣的大別墅里，享受豪華尊貴的生活，她更是一出生就該是真正金嬌玉貴的千金小姐，而不用時常擔(dān)驚受怕的討好，棠念念就咬牙惱恨。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每次進屋都親昵的跑向棠母撒嬌，而是冷眼看著，等待棠父說出殘忍的話。

    往后，她才不是養(yǎng)女，而是可以爭奪家產(chǎn)的血親。

    面對棠凌試圖阻攔的舉動，棠父視而不見，沉聲說出了給到棠念念的承諾，“念念，其實是我的親生女兒，下午我會安排律師過來，將繼承權(quán)重新分配，這是我該給她，也是該給她過世母親的補償。”

    棠念念緊張又興奮。

    棠父答應(yīng)她，從他手里發(fā)家起來的產(chǎn)業(yè)，在將來一大半，都會是她的。

    也答應(yīng)了，不管棠母如何反對如何鬧，也會堅決護著她。

    棠念念看著棠母，她以為聽到這個消息，對方會很痛苦，甚至是撕心裂肺。

    但出乎意料的，棠母的確怔愣了幾秒鐘，眼眶逐漸發(fā)紅，卻也出奇的平靜。

    這種平靜，叫她隱隱不安。

    棠母知道棠父早年有個很相愛的初戀。

    她怎么也沒想到，婚后共同生活了這么多年，他居然可以冷心冷情到完全不顧及她的感受。

    也突然就茅塞頓開，原來他一直寵愛著棠念念，不是因為對方乖巧懂事還優(yōu)秀，而是以為，棠念念是他和初戀的孩子？

    棠母覺得心口上像是插了把刀子在翻攪，同時又隱秘地生出一絲報復(fù)快感，“你以為她是你的血脈？”

    棠父皺眉，“你什么意思？”

    棠母被他堅決公布、并且還要重新分配繼承權(quán)的態(tài)度擊打到幾乎站不穩(wěn)腳，冷笑了聲譏諷，“你以為我是傻子，當年你突然提出要收養(yǎng)一個孩子，我會沒有過猜想？”

    “那時候我就取了孩子的頭發(fā)，和你的一起拿去做了鑒定，你們根本就沒有血緣關(guān)系，我才放心答應(yīng)把孩子帶了回來。”

    “你胡說八道！”棠父怒喝，又驚疑不定，豁然扭頭看向身側(cè)的棠念念。

    棠念念更是如同被驚雷劈了一樣。

    她當然應(yīng)該跟棠父是血脈至親，不然這個家里哪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棠念念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

    她一直以來最害怕的，費盡心思也想要逃避的，終究還是來臨……

    第三十九章 ·

    “我胡說八道？”棠母轉(zhuǎn)頭吩咐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巨變、怔愣站在一旁不敢做聲的管家,“你到樓上去，把我衣帽間保險箱上面的抽屜打開，里面有個檔案袋,拿下來。”

    棠父眉心皺得更緊,聲音倏地拔高，“你要拿什么,親子鑒定嗎？你用這種小手段沒用,她永遠不可能騙我！”

    棠念念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我當然是爸的女兒，”雖然對親生母親已經(jīng)沒有半點記憶，但她極力想要抓住棠父的這份眷念和維護,小心翼翼抓住他的衣袖，紅著眼眶說道,“媽她那么愛您,即便您結(jié)了婚,也仍舊懷著最卑微的念想，那就是生下我,您的孩子，我想如果不是最后重病沒辦法活下去，mama她肯定會為了守護您的家庭幸福，將這件事一直隱瞞下去。”

    棠母看著說出這種話的棠念念，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胸口更是氣到隱隱作痛，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我這十幾年，待你不好嗎？試問這個家里,幾個孩子當中,我對你是不是付出最多心血的？！”

    大兒子棠凌作為接班人培養(yǎng),早早就送去了國外。

    棠盛景打小調(diào)皮，算是放養(yǎng)。

    只有棠念念,是棠母養(yǎng)在身邊，給到最多關(guān)愛的。

    而這個悉心照顧培養(yǎng)的女兒，如今到頭來，卻不顧一切要站到她的對立面，完全就是只徹頭徹尾的白眼狼。

    再一想到，關(guān)愛了這么多年的棠念念，很可能就是導(dǎo)致親女兒走丟的誘因，棠母更是難受到五臟六腑都在疼，疼到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幾巴掌。

    她到底怎么就豬油蒙了心，為了這樣一只白眼狼，看不出親女兒的優(yōu)秀，還冷漠偏袒到自己的女兒離家出走，斷絕關(guān)系。

    “我只想問一件事，”棠母哽咽著朝棠父問道，“當年淺淺走丟，到底是她……還是你？”

    棠父默不作聲。

    他看著拿了檔案袋走過來的管家，身體微不可查僵硬，沒有伸手去接。

    “算是給我個明白，”棠母努力克制著情緒，試圖把聲線放得平緩，卻還是顫得仿佛要慟哭出聲，“就算你現(xiàn)在不說，我一心去查，想要弄明白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是我。”棠父像是一下蒼老了許多，往常中氣十足的聲音，現(xiàn)在也變得喑啞，“是我安排的。”

    棠母抿緊唇，想要忍耐，但就像是已經(jīng)徹底到了崩潰的邊界線。

    她一下下拍著胸口，幾秒鐘之后，猛然泣不成聲的高喝質(zhì)問，“你是人嗎？！”

    棠母指著棠念念，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你為了給她一個完整的家，讓她除了父愛，也擁有母愛，丟掉我的親生骨rou，好讓她替代成為新的情感寄托，享受我這么多年的心血撫育，殺人剜心也沒你這么狠的！”

    她看向棠父，更重地捶著自己的胸口，似乎這樣才能好受一點，“你是不是恨我？”

    “恨我是你家人阻攔你追求最愛，而強塞給你的妻子？”

    “你的心真狠，我這幾十年跟著你全心全意，你是不是真的眼瞎心盲了？”

    “那就算是塊冷冰冰的石頭，也該捂熱了，你就這樣回報我的？”

    棠父始終沉默。

    棠母拿過管家手里的檔案袋，從里面拿出一疊資料，揚手拋灑過去，“真心你不要，久伴你不要，親生骨rou你不要，你去要一個從始至終不愛你，只愛錢的感情騙子，去要感情騙子和別的男人生下的——”

    “你閉嘴！”漫天紛揚的紙張中，棠父整個腦子幾乎都在嗡嗡作響。

    他根本不愿，也不敢往這個方向去想。

    “你不想聽我偏要說！”棠母算是對眼前這個男人失望透頂，不再有以往的恭順，“就算你不信我，這些你都大可以去查，棠念念就在這，你帶她一起去醫(yī)院，你去查，你看看你們有沒有血緣關(guān)系！”

    當初棠父提起領(lǐng)養(yǎng)，她懷疑過，但去到福利院，棠念念的一切資料其實都是假的，她不知道這個孩子跟棠父的初戀方檸有關(guān)，甚至連出生年月都是作假的，所以她才打消了疑慮。

    現(xiàn)在看來，之所以她從福利院沒查出什么問題，多半是棠父那時候也做過手腳，故意瞞過她的。

    只不過他太自信，也太相信那個人了。

    哪怕明明漏洞百出，他也毫無懷疑，還千方百計去幫對方完善謊言。

    這份對待初戀和她的巨大差別，更是叫棠母心口如千萬根針在扎一樣，只恨不得把話語化成利劍，也叫對方痛苦。

    “當年查孩子，我沒查出什么問題，但你那個初戀，我同樣安排人查過。”

    在棠母看來，棠父從來都是個聰明人，但凡在初戀這件事上稍微思考一下，或者安排人去查，也不至于到今天這個局面。

    “你的初戀，方檸根本就沒死！”

    “你說什么？！”棠父豁然瞪著眼睛，大口喘氣，死死盯著她，不可置信。

    棠念念也徹底懵了。

    怎么回事，她的親生母親竟然沒有死？

    那為什么會寫那樣的日記，說是得了重病活不長了，還把她送去福利院？

    不過也幸好是這樣，至少從日記來看，親生母親的家境并不好，如果這么多年跟著她，多半會過得很苦。

    看到棠父的反應(yīng)，棠母解氣般冷笑，“你可能不知道吧，你那個初戀結(jié)婚可比你還要早，嫁了個大她十五歲、還算是有錢的小老板，只可惜沒多久這男人就車禍，死了。”

    “她生產(chǎn)的醫(yī)院我讓人查過，當時叫我完全打消疑慮的，是她生下的孩子比念念要早兩個月，現(xiàn)在看來，既然念念是她的孩子，那她自然就隱瞞了這點。”

    “后來我也時不時讓人查她的消息，在沒多久之后，得知她去到國外，還很快又嫁了人，我算是徹底安下心，知道你們不會有死灰復(fù)燃的可能。”

    棠母看著臉色難看，幾乎站不穩(wěn)腳的棠父，最后恨恨吐出幾個字，“你活該！”

    后面的話，棠父根本就聽不進去了。

    他一瞬間想了很多。

    那些曾經(jīng)被愛意蒙蔽，視而不見的拙劣漏洞，一個又一個爭先恐后的冒了出來。

    真相就像個怪物，肆無忌憚沖著他叫囂。

    原來分開后的再次相逢，本身就是她的有意為之。

    什么重癥病逝，什么日記和信件，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嗎？

    那最初兩個人的相愛，是不是也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單純，而是全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他才會念念不忘這么多年，覺得那般美好？

    她難道真的是為了錢，才跟他在一起的嗎？

    曾經(jīng)的深情相愛，全都是他被蒙蔽雙眼后的一廂情愿？

    這已經(jīng)不是可笑了。

    棠父從未這樣沮喪過。

    他向來都是威嚴的，最近幾個月公司失去大筆合作的壓力，沒能擊垮他，叫他彎下半點脊背。

    可現(xiàn)在他卻佝僂著背，顫著手俯身撿起飄散在地上的資料。

    除了親子鑒定結(jié)果、生產(chǎn)相關(guān)資料，還有不少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挽著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滿臉笑容，走在異國街頭。

    她那樣美，現(xiàn)在看來，卻只有滿眼陌生。

    所以，她為了重新追求幸福，選擇欺騙，將自己和前夫的孩子轉(zhuǎn)交給他？

    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糊涂事？

    為了這個孩子，他甚至安排自己的親生女兒‘走丟’，面對棠母多年來的找尋，他暗地里百般阻撓。

    他讓那個孩子，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回來之后，他又生怕對方搶走全家人給到棠念念的關(guān)注，而大肆打壓斥責(zé)。

    可那才是他的親生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