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每次都西裝革履的，是個講究人，吃過路邊攤嗎？”

    這問話的語調，就像是在問，你吃過米其林餐廳嗎？

    季柏鳴被逗笑了，“還真沒吃過。”

    穿過馬路，他頓下腳步回身，看向棠淺，“哥哥不要你請，帶你去那邊吃飯好不好？”

    棠淺壓根沒看他手指的方向，試圖美食誘惑，“既然沒吃過，那你更應該嘗嘗了，臭豆腐，糊湯粉，烤冷面，燙鴨血，烤五花rou……”

    應有盡有，一百塊就能從街頭吃到街尾！

    季柏鳴見小姑娘掰著手指頭如數珍家，說著說著還舔了舔唇，一副饞貓樣，心不禁軟了。

    她那么想吃，就先陪著她一塊吃，大不了往后再慢慢糾正她的飲食健康，養胖一點。

    棠淺把自己都快說到口水直流，也懶得多廢話，扯住他快步往前走了幾十米，從一個賣米線的商鋪旁邊拐進巷子。

    巷子不算窄，除了兩側門店，路中間還有一整條攤子，冷空氣里飄散著食物香氣。

    她非常豪邁的一揮手，“想吃什么隨便選，管夠。”

    季柏鳴目光微轉，打量起巷子。

    青石板路斷裂老舊，商鋪的墻面斑駁脫落，都彰示著這里有些年頭了。

    他以前高中的時候，還真不知道處在市中心的學校旁邊，有這樣一處地方。

    很快，他皺起眉。

    不遠處地上有掉落還未及打掃的食物殘渣，螞蟻群密密麻麻地搬運。

    老板翻炒掉出來的青菜，就那么隨手一撿，又扔了回去。

    油煙混雜的氣味里，還有一些……很奇怪的味道，似乎，越來越近？

    季柏鳴強忍不適，循著氣味扭頭，就看見棠淺捧了一碗黑不溜秋豆腐塊樣的東西遞過來。

    他有些驚恐，“這個能吃？”

    棠淺嫌棄地看他一眼，“不是吧，臭豆腐你都沒見過嗎？”

    她用簽子戳起一塊，咬了一口示范，“嗯~吃起來很香的，來，這份給你。”

    季柏鳴眉毛挑起，沒伸手接，身體還微往后仰，眼神里寫滿了抗拒，“要不算了，我還是帶你去別的地方吃飯。”

    棠淺哪能讓任務就這么失敗，戳起一塊臭豆腐送到他嘴邊，“來，我喂給你，你就嘗一口嘛好不好。”

    小竹竿喂的食物。

    季柏鳴輕舔了一下干凈紅潤的唇，屏住呼吸，低頭整塊咬進嘴里。

    出奇的，不是想象中那樣臭到令人作嘔，而是一股濃郁香氣在口腔里擴散，口感酥酥的、軟軟的、咬下去還有溢出來的鹵汁。

    棠淺眼神期待：“怎么樣？”

    季柏鳴回味了一下，“出乎意料，還不錯。”

    棠淺估計了一下任務時限，把小紙碗塞到他手里，“我再去買其它的，你都嘗嘗，保證你吃過以后還惦記。”

    季柏鳴見她腳步雀躍跑到下一個攤位，付完錢等待的空檔，又跑向下下一個攤位，臉上的笑容，比她自己吃到還要開心。

    是為了把喜歡的、認為好的東西，毫無保留的分享給他嗎？

    棠淺像只忙忙碌碌的松鼠，不斷搬運，終于把一百塊花完了。

    季柏鳴看著面前擺了小半張桌子的食物：“……”

    “你是讓我把這些都吃掉？”

    棠淺眨眨眼，殷勤的拆開一雙筷子投喂，“當然了，一點也不要浪費。”

    季柏鳴：“……”

    好沉重的愛。

    吃到差不多的時候，系統的返利通知姍姍來遲，棠淺正夾著炸酸奶的筷子臨時轉了個彎，塞進自己嘴里。

    嗯~真好吃，滿足。

    正張開嘴的季柏鳴：“？”

    他的目光從筷子，落向了小姑娘飽滿紅潤的嘴巴，看到她滿足又愉悅的舔了舔唇角，匆忙移開視線。

    胸腔里又開始怦怦怦劇烈跳動。

    季柏鳴決定，明天就去醫院做個詳細檢查，看心臟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

    吃完的時候，天徹底黑了，而晚上的巷子才真正開始熱鬧起來。

    丹妮雅國際學校都是富人家的孩子，沒幾個住校的，大多也不知道這條小吃巷子，同在長夏街的七中則相反，基本上都是選擇住校，所以現在放眼望去，巷子里全都是穿著七中校服的學生。

    “大嫂，你也在這啊。”

    一道熟悉的聲音帶著驚喜，還拖著點吊兒郎當的調子。

    棠淺轉頭看過去，才發現巷子口靠墻倚著幾個人，袖子挽到手肘，吞云吐霧咬著煙，和她說話的男生，是徐遠，蔣知安的頭號小弟之一，這段時間見過好幾次的。

    她目光仔細掃一眼，沒看到蔣知安，朝他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徐遠掐了煙，立即走過來，“來吃東西的嗎，一起？”

    他看向棠淺旁邊站著的男人，烏發朗眉，鼻梁高挺，下巴線條明晰清雅，通身還有著和這條巷子格格不入的矜貴氣質。

    應該是大嫂她哥吧，徐遠笑得更加客氣，還趕緊把卷起的袖子也放下來，想要表現的像好學生一點，但整個人的站姿還是習慣性懶懶散散。

    棠淺擺擺手，“不用不用，已經吃過了。”

    簡單寒暄幾句，離開巷子，又走了二十多米，季柏鳴突然問道，“他管你叫大嫂，那大哥是誰？”

    棠淺：“……”

    這個問題，她其實也挺頭疼。

    抗議過，蔣知安同樣制止過幾次，但他那幫小弟每次看到她，還是會笑嘻嘻的這么喊。

    “只是打趣而已，可能覺得叫著好玩吧。”

    季柏鳴微挑眉，“是上次你跟著人家一起翻墻那個？”

    棠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問這么多干嘛。”

    季柏鳴緘默。

    晚上的丹妮雅國際學校很安靜，空悠悠的，走道看起來格外長，影子在路燈下也拉得很長，疊靠在一起。

    幾分鐘后，季柏鳴又換了個方式，問道，“學校里追你的男孩子是不是很多？”

    棠淺正低頭踩著地上的枯葉，嘎吱嘎吱脆脆的響。

    聽到他的問話，覺得有些好笑，“有男孩子追我？怎么可能。”

    現在不再被大家譏諷嘲笑，已經很不錯了，怎么可能會有人喜歡她，追她呢。

    季柏鳴看向身側的人。

    那張臉小小的，鼻梁比大多女孩子要高一點，鼻頭更是少有的精致。

    眼睛黑白分明，睫毛有點凌亂的濃密纖長，下睫毛同樣如此，自帶眼線妝感。

    是走在人群里，絕對亮眼到吸睛的存在。

    “你明明看起來挺自信開朗的一個小姑娘，還牙尖嘴利的，很多時候又帶點冷淡的傲氣，讓人感覺不大好接近，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棠淺沒聽明白，“什么想法？”

    難道她說的不對嗎？

    “這種自卑的想法，你不該有，你很漂亮，理所當然會有很多男孩子喜歡你、追求你，”季柏鳴說著話鋒一轉，“所以你要有點防備心，小男生的花招可多著呢。”

    棠淺不大相信。

    現在的確有很多人說她好看，論壇里甚至還有關于她顏值的集中夸夸貼，樓層還不少，掛在首頁熱帖。

    但是長得好看，就會被喜歡嗎？

    “你想多了，像我沒什么見識，嘴巴不甜，性格也不夠軟的，怎么會有男孩子感興趣。”

    只有棠念念那樣的，才比較容易討人喜歡。

    而他提到自卑，她自卑嗎？

    棠淺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

    可她真的有太多毛病。

    如果是足夠好，上輩子也不會像個萬人嫌一樣，除了奶奶，不被任何人待見。

    腦袋驀地被揉了兩下，季柏鳴語調有點欠欠的，“怎么就嘴不甜了？你叫哥哥的時候，我看就很甜。”

    棠淺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

    那能一樣嗎，面對巨款，換誰不得是能屈能伸。

    她這一眼，正對上季柏鳴的視線，他的神色很認真，“其實你什么都好，誰說你不好不值得被喜歡的，那就是誰錯了，包括你自己。”

    棠淺很意外。

    總調侃的人，竟然也會安慰她？

    而他說這句話時，分明透著股不容反駁，就好像他真是這樣認為的。

    得到肯定，棠淺覺得自己似乎，也沒那么差勁。

    她還意識到，原來不是放棄了，就代表毫無痕跡。

    那些曾經受到的忽視偏袒，的確帶來了不可逆的傷害，哪怕現在她毫不在意棠家人，也依舊留下了自我懷疑否定的影響。

    如果不是他說，棠淺根本意識不到。

    這會已經到了宿舍樓下，季柏鳴看著沉默不語、像是想著心事的小姑娘，將書包遞還，“不要因為別人責怪自己，你大可以自信一點。”

    “上樓吧。”

    棠淺抱著書包，乖巧點頭，“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