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早朝，周延儒果然如王承恩所料，病愈上朝了。

    文武百官三呼萬歲后各歸兩班，秉筆太監(jiān)王承恩照例上前尖著嗓子喊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王承恩話音方落，左都御史劉宗周就抱著牙芴出班跪倒在丹墀之下，朗聲唱道：“萬歲，臣有本奏。”

    崇禎帝冷然道：“所奏何事？”

    劉宗周朗聲道：“萬歲，兵部尚書陳新甲欺君罔上，克扣糧餉，任人唯親，貪污受賄，縱容包庇，強(qiáng)占民宅，瞞上欺下，濫用職權(quán)，犯下八大罪狀可謂罪大惡極，臣奏請萬歲削其官職，發(fā)與刑部論處！”

    陳新甲霍然色變，急出班反駁道：“劉宗周含血噴人，誣陷同僚，萬歲千萬別聽他信口雌黃。”

    “萬歲。”陳新甲話音方落，右都物史李邦華就出班附和道，“劉大人所奏條條屬實(shí)，且有據(jù)可查，臣也奏請萬歲免去陳新甲兵部尚書銜，將之發(fā)往刑部論處！”

    “萬歲，陳新甲罪無可恕，當(dāng)嚴(yán)懲不貸。”

    “萬歲，臣請即刻把陳新甲革職查辦，以儆效尤。”

    “萬歲，臣有鐵證可以證明陳新甲曾收受王樸賄賂……”

    “萬歲，臣也有鐵證可以證明陳新甲強(qiáng)占民宅……”

    劉宗周、李邦華這兩個(gè)清流大佬剛說完，都察院、六科、十三道的御史言官們就像是炸了窩的馬蜂全飛了出來，一時(shí)間大殿上盡是聲討陳新甲的聲音，可憐陳新甲只有一張嘴，如何爭辯得過這些御史言官？

    不過片刻功夫，陳新甲已經(jīng)被詰問得啞口無言。

    崇禎帝端坐龍椅，冷眼旁觀殿下群臣的表演卻不置一詞，就在清流們以為穩(wěn)cao勝券之時(shí)，內(nèi)閣首輔周延儒忽然緩步出列，躬身奏道：“萬歲，臣周延儒有本奏。”

    大殿上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文武百官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周延儒身上，顯然，以劉宗周為首的清流派大臣和陳新甲都沒有想到周延儒會在這個(gè)時(shí)候上奏，只有坐在龍椅上的崇禎帝輕輕舒了口氣。

    崇禎帝面無表情地說道：“周愛卿所奏何事？”

    周延儒不疾不徐地說道：“三堂會審已有結(jié)果，大同千總大胡子的確去過遼東，王總兵所言句句屬實(shí)，也就是說王總兵抗旨劫法場的確是事出有因，此舉雖屬大逆不道，可臣以為情有可原，懇請萬歲收回成命，赦免王總兵的死罪！”

    “啊？”

    “這……”

    “赦免王樸的死罪？”

    周延儒話音方落，清流派的大臣們紛紛色變，而陳新甲卻是大喜過望！周延儒上奏萬歲赦免王樸的死罪，無疑是在聲援陳新甲了！現(xiàn)在誰都知道陳新甲和王樸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只要王樸沒事，劉宗周之流也就奈何不了他陳新甲了。

    “請萬歲收回成命，赦免王總兵的死罪！”

    “萬歲，臣也以為王總兵罪不致死。”

    “萬歲，大胡子一案已經(jīng)水落石出，王總兵先抗旨再劫法場實(shí)乃事出有因。”

    禮部尚書謝升，工部尚書范景文，吏部侍郎王錫兗，蔣德璟，兵部侍郎倪元潞，魏照乘，傅宗龍，兵科都給事中龔鼎孽等周延儒的門生故吏紛紛出班附和，這記突如其來的悶棍把劉宗周這些清流派大臣打得夠嗆，倉促之間根本就組織不起有力的反擊。

    最耐人尋味的是，卻是崇禎帝的態(tài)度。

    劉宗周、李邦華這些清流派大臣好不容易才反應(yīng)過來，剛準(zhǔn)備出班反駁時(shí)，崇禎帝卻出人意料地拂袖而去，看樣子似乎是被群臣的奏請激怒了，可周延儒卻知道，崇禎帝事實(shí)上已經(jīng)準(zhǔn)了他的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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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市口，法場。

    午時(shí)三刻，這里將要上演一場史無前例的酷刑，建奴奴酋皇太極，建奴禮親王代善，還有大同總兵王樸將在這里同時(shí)被處以磔刑，負(fù)責(zé)法場秩序的五軍都督府和五城兵馬司如臨大敵，兩千京營官軍早早就開進(jìn)法場設(shè)防。

    四里八鄉(xiāng)的老百姓紛紛涌入京師，北京城內(nèi)萬人空巷，爭相目睹這場空前絕后的千古奇刑，他們既對活剮皇太極感到痛快，又對活剮王樸感到憤慨，因?yàn)閺墓胖两襁€沒人像王樸這樣倒霉，居然要和自己親手生擒的敵酋同場受刑，而且還是磔刑！

    巳時(shí)剛過，兩隊(duì)錦衣衛(wèi)就押著三輛囚車緩緩出了大明門，擁擠在長街兩側(cè)的圍觀百姓霎時(shí)變得狂熱起來，爭相以手中的雜物擲向皇太極和代善的囚車，坐在頭一輛囚車?yán)锏耐鯓阋哺沽搜埂?/br>
    許多百姓壓根就不認(rèn)識誰是王樸誰是皇太極，就不分青紅皂白一塊招呼了。

    刀疤臉，小七還有十幾名家丁就混在圍觀的百姓中，看到王樸受到圍觀百姓的圍攻，刀疤臉勃然大怒，當(dāng)時(shí)就要翻手拔刀，卻被身邊的小七死死摁住：“刀疤臉你冷靜些，甄先生都說他已經(jīng)有辦法了，我們絕不能在這時(shí)候節(jié)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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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大營，王樸行帳。

    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已經(jīng)靜靜地?cái)[放在帳里，輕盈的腳步聲中，陳圓圓蓮步珊珊從后帳走了出來，陳圓圓顯然是經(jīng)過了一番精心的化妝，描了峨眉，涂了朱唇，還披上了大紅色的嫁衣，顯得格外的嬌艷迷人。

    兩名家丁神情黯然地打開棺蓋，然后轉(zhuǎn)身出了行帳。

    陳圓圓向著帳外道了個(gè)萬福算是答謝，然后輕輕跨進(jìn)了棺材，棺材旁邊就是行案，案上端端正正地?cái)[放著一只沙漏，等沙漏里的沙子漏完時(shí)，就該到午時(shí)三刻了，陳圓圓也該跟著王樸“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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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市口，法場。

    王樸、皇太極還有代善已經(jīng)被綁到了行刑柱上，皇太極和代善被綁得極緊，而王樸卻捆得極松，顯然，就算是一樣的磔刑，那也是有區(qū)別的，富有經(jīng)驗(yàn)的劊子手可以讓犯人挨了千刀不死，也能讓犯人挨一刀即死。

    死到臨頭，人也是有區(qū)別的。

    代善已經(jīng)嚇得嚎啕大哭，王樸閉著眼睛等死，皇太極卻還有心情跟王樸說些風(fēng)涼話：“王樸啊王樸，你好好看看吧，這就你是所效忠的明國皇帝！你摧毀了盛京，抓了朕，可他卻要把你與朕一起千刀萬剮，這樣的皇帝他值得你效忠嗎？”

    王樸無話可說，只能裝聾作啞。

    “可惜了。”皇太極搖頭嘆息道，“當(dāng)初在遼東你要是歸順了大清，朕敢斷言你將是踏平中原，征服大明的大將軍，你將成為大清的開國元?jiǎng)祝瑸楹笕擞朗谰囱觯】墒乾F(xiàn)在，你卻要像朕一樣被活剮在法場上，你不覺得冤嗎？”

    王樸還是無話可說。

    皇太極接著說道：“宋有岳飛，明有于謙，你王樸不是第一個(gè)被冤殺的忠臣良將，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gè)，可是王樸你想過沒有？你們?yōu)閲M忠，為國馳騁沙場，可最后卻為何落得個(gè)這樣的下場？這是為什么呢？”

    說到最后，皇太極已經(jīng)是在向著圍觀的百姓和負(fù)責(zé)法場秩序的京營官兵大吼了：“這是因?yàn)槊鲊鴍ian臣當(dāng)?shù)溃h同伐異，他們把所有的心思都用來對付自己人了！這樣的國家早晚必亡，它不值得你們效忠哪……”

    監(jiān)斬的左都御史劉宗周忍無可忍，只得下令把皇太極的嘴給堵上。

    圍觀的人群中，甄有才、小七和十幾名家丁已經(jīng)緊張得額頭冒汗了，眼看午時(shí)三刻就要到了，可午門方向卻毫無動靜，難道萬歲爺真的是鐵了心要?dú)④妴幔克麄兯械呐Γㄋ瓦M(jìn)周府、田府還有太監(jiān)王承恩府上的二十萬兩銀子真的就白花了嗎？

    只有刀疤臉神情自若，鋒利的柳葉鏢已經(jīng)順著衣袖滑進(jìn)了手掌心！如果過了時(shí)辰而甄有才期盼的“救兵”還沒有出現(xiàn)，那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劫法場救人，至于能不能救下王樸，救下王樸之后又如何殺出北京城去，刀疤臉卻沒有想過也懶得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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