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科長，你們能不能不打啞謎啊。”

    “我們的啞謎，連三歲小孩都能聽得懂，你——馬大主任，這么聰明絕頂?shù)娜耍炊牪欢恕＿@位是我們區(qū)公安局的陳局長，一九六一年，就是他經(jīng)手這個案子的，這些年來，他一直沒有忘記過這個案子。這次，我們重新介入此案，就是陳局長的意思。”

    “有什么話，陳局長和歐陽平科長能不能直來直去，用不著繞彎子。”

    歐陽平和陳局長相視一笑，此時的馬明槐簡直就像一個小丑，猥瑣之極。

    “一九六一年四月十七號，門頭村的閻高山離奇失蹤了，這——你聽懂了嗎？”

    “這——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都知道。”

    “不錯，鄉(xiāng)親都知道這件事，但鄉(xiāng)親們只知道閻高山失蹤，并不知道閻高山死于非命。”

    馬明槐以變換坐姿來掩飾內(nèi)心的驚慌。他把右手放在嘴上，食指放在鼻尖上，中指放在鼻翼左側(cè)，他大概犯煙癮了，昨天晚上，被捕的時候，馬明槐沒有來得及帶香煙，連那件長外套——即工作服都沒有來得及穿。這個角色是他馬明槐自己選擇的，既然選擇了這樣一個角色，那就要服從導(dǎo)演的安排，總導(dǎo)演歐陽平在拍抓捕這場戲的時候，要的就是措手不及的效果，如果讓馬明槐帶上香煙，穿上衣服，那就成了刻意的表演，那就成了故事。藝術(shù)效果就會大打折扣。觀眾向來討厭那些失真做作的表演。馬明槐聞到了彌漫在辦公室里面的煙味，他有點受不了了，被香煙熏黃了的食指和中指上還殘留著一點煙味。

    “當(dāng)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這么認(rèn)為，總有一些人能在自己的記憶里面挖出一些有價值的線索來，俗話說得好，常在水邊走，哪能不濕腳。雖然兇手把自己隱藏的很深，但我們總會把他挖出來。”

    馬明槐變成了砧板上的死豬不再吭聲，但他的眼睛之中還有那么一點不屑置辯的神情。腰沒有先前那么直了，氣在人的腰里，底氣不足，腰就直不起來了。

    “馬明槐，說吧！”

    “說什么？”

    “說說你是怎么殺害閻高山的。”

    “你們肯定弄錯了，我馬明槐怎么可能殺害閻高山呢——這怎么可能呢？我連雞都不敢殺，更別說一個大活人了。”馬明槐環(huán)視四周，“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情，你們——你們得拿出證據(jù)來。”馬明槐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

    所謂“不見棺材不掉淚”，說的就是馬明槐這號人。

    “馬明槐，我們先讓你看一樣?xùn)|西。”歐陽平在用手指在茶杯里面蘸了一點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字：“鞋”

    水隊長伸頭朝桌子上看了看，然后站起身，走出會議室。

    馬明槐看著水隊長走出了辦公室。

    轉(zhuǎn)瞬之間，水隊長，拿著一個紙包走了進(jìn)來，將紙包放在歐陽平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坐下。

    歐陽平慢慢打開紙包，將報紙往馬明槐面前推了推：“馬明槐，你看看這是什么？”

    “不就是一只布鞋嗎？”紙包里面只有一只布鞋。和田二秀、馬明槐的說辭必須一致，歐陽平不能肯定田二秀和馬明槐有沒有交流過。

    “不錯，是一只布鞋，這是一只四十碼的布鞋，十年前，離奇失蹤的閻高山穿的就是四十碼的鞋子，這雙鞋子的鞋幫是絳色的，是門頭村門會計的老婆門翠華給閻高山做的。”

    “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就能證明閻高山是我殺的了？”

    “你應(yīng)該問一問我們是在什么地方找到這只布鞋才對。”

    “我不關(guān)心這個問題，你們在什么地方找到這雙布鞋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歐陽平?jīng)]有跟馬明槐談田二秀被捕的事情，更沒有提田二秀交代的情況，歐陽平之所以讓陳局長、李文化和小曹押著田二秀先走一步，并把田二秀和馬明槐關(guān)押在不同的地方，正是出于這種考慮。

    “我們把你請到這里來，就是要跟你談?wù)勯惛呱绞й櫟陌缸樱P(guān)不關(guān)心，你說了不算。不管什么人，只要是我們懷疑的人，都有義務(wù)，也必須配合我們的調(diào)查。”

    “你們就是這么請的嗎？”馬明槐抬了一下手，將自己的手銬展示了一下。

    “你不要激動，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呢？當(dāng)然，我們絕不會隨隨便便地把犯罪嫌疑人請到這里來，我們在請之前，有一個重要的前提條件，那就是必須在掌握了大量的，有力的證據(jù)的基礎(chǔ)上，我們才會這么做。”歐陽平故意將“大量的”，“有力的”聲調(diào)提高了許多。

    馬明槐沉思片刻道：“歐陽科長，我現(xiàn)在是犯罪嫌疑人，對不對？”

    “不錯。這是你現(xiàn)在的身份。”歐陽平不知道馬明槐的意思。

    “那我現(xiàn)在還不能算是罪犯，對不對。”

    “不錯，你說的很對。”

    “很好，既然我現(xiàn)在還不是罪犯，那就勞煩你們，給我倒一杯茶，再幫我拿一包香煙來。最好把這兩個玩意拿掉。”

    “這兩個要求不算過分，我們可以滿足你，但只能滿足你一個條件，至于你這身行頭，按照規(guī)定，你還是要繼續(xù)戴下去。李文化，給他泡一杯茶。至于香煙，我們這里不提供這樣的服務(wù)，要不然，先抽一支，對付一下。”

    水隊長站起身，遞給馬明槐一支香煙，并把香煙點著了。

    李文化泡了一杯茶，放在馬明槐前面的桌子上。

    馬明槐身體前傾，伸出右手，打開茶杯的蓋子，茶杯里面熱氣直冒，水很燙。馬明槐將茶杯蓋放在桌子上，他大概是真渴了。

    歐陽平軟硬兼施，既理順了馬主任的心氣，又打擊了馬主任囂張的氣焰。

    在遭遇到心理上的挫敗以后，馬主任仍然不肯善罷甘休，大概是歐陽平的一席話，讓他產(chǎn)生了幻想：“歐陽科長，既然我還不是罪犯，那就把這兩個玩意拿下來吧！這玩意放在身上很不舒服。”

    “兩個玩意”是指手銬和腳鐐。

    “很遺憾，如果你是罪犯的話，那就不是在這里接受我們的審訊了，你會在法庭上接受法律的審判。你大概不知道我們的規(guī)矩，凡是被我們請到這里來的犯罪嫌疑人，都得享受這種待遇。”

    此時的馬明槐，對手上的香煙似乎更感興趣，一根香煙，一眨眼的功夫，就剩下半根了，馬明槐是一個老煙槍，除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發(fā)黑以外，他的牙齒也很黑，馬明槐的嘴里面長著滿嘴的狗屎牙。因為他的皮膚很白，所以，牙齒更顯得黑。

    其實，馬明槐并不是對歐陽平的話不感興趣，恰恰相反，他太感興趣了，一個人，在他和香煙較上勁的時候，就如同一個人和酒較上勁一樣。馬明槐一個勁地抽煙，無非是想掩飾內(nèi)心的極度緊張。

    “馬明槐，這個角色是你自己選擇的，既然選擇了這樣的角色，那就把這個角色演下去吧！”

    馬明槐端起茶杯，試探著喝了一小口茶，他端杯子的手有一點顫抖，在喝水的時候，他的右嘴角也蠕動得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