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都有規矩
“周隊長,此人多大年紀了?” “比我小三歲,四十九歲。老婆死了以后,一直沒有續弦。” “老婆是什么時候死的呢?” “有些年頭了,是一九六零年。生最后一個孩子得了產后風,后來不知道怎么的又染了肺癆病。” “幾個小孩?” “三個閨女。兩個已經出嫁了,還有一個最小的留在身邊,今年才十一歲。是一個大好人啊!為了這個最小的閨女,他既當爹又當娘啊!這些年,媒人把他家的門檻都踩破了,可他就是不答應。” “陳局長,我看他好像喝了不少酒。”李文化道。 “是啊!馬主任這個人,別的都好,就是喜歡喝酒,整天香煙不離手,本身就愛抽煙喝酒,送的人多,這煙酒就更邪乎了——他喝的酒和抽的煙,從來不用花錢買。今天中午大概是喝高了,你們瞧他那張臉,紅的跟牡丹花似的。” 用紅牡丹來形容一個男人的臉,歐陽平沒有見識過,書上也沒有看過,大概是馬副主任的臉紅的太不一般了吧! “周隊長,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您說。” “在你們門頭村,有沒有人——我指的是男人——有沒有和閻高山關系密切,特別是和田二秀關系密切的男人呢?” “沒有——我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田二秀雖然人長得確實很水靈,但她從來不和男人眉來眼去,有一句話是這么說的:誰個背后不說人,誰人背后不被說。二秀就是背后不被人嚼舌頭的女人。要說關心二秀和兩個孩子的人還是有的,我就是一個,我嫂子——就是門老師,還有門翠花夫妻倆。” “那么,葛家村呢?有沒有什么人很田二秀關系密切的呢?” “不知道,不過——”周隊長突然愣住了。 “不過什么?” “二秀她娘是葛家村人,她娘就姓葛,她娘活著的時候,二秀姐妹倆經常跟著她娘到葛家村外婆家去。她娘過世以后,二秀就很少去了。” “田二秀的外公外婆還健在嗎?” “死了不少年了。” “田二秀有舅舅和姨娘嗎?” “沒有姨娘,只有兩個舅舅。” “他們之間走動嗎?” “很少走動。” “這是為什么?” “二秀她娘嫁到黃石寨的時候,二秀的外公已經不在人世了,她外婆身體一直不好,家里面的事情,全由兩個舅舅當家,二秀她娘出嫁的時候,娘家只陪了兩床被子,可憐啦!” “葛家的條件很差嗎?” “不差——不差,葛家解放前是我們這一帶有名的地主,我們門頭村的地都是他家的,雖然經過土改,但葛家的日子還是比一般人家好許多。兩個舅舅用兩床被子把二秀她娘打發了。所以,二秀她娘和兩個兄弟的關系一直不怎么樣,她帶孩子到個家村去,主要是舍不得老娘。” 周隊長雖然答非所問,但歐陽平能從周隊長的話里面聽出一點東西來——周隊長恐怕沒有任何意思——他也只是想到什么說什么,既然田二秀和葛家村有如此淵源,那么,田二秀是有可能和葛家村人扯上關系的——至少是有了一種可能。 “周隊長,田二秀她娘是什么時候死的呢?當時田二秀有多大?” “十五六歲的樣子吧!” “現在,田二秀有多大?” “二秀今年三十三歲。” “田二秀是什么時候嫁到你們門頭村閻高山家來的呢?” “十七歲——就在她娘過世后不多久。” 回到周隊長家以后,歐陽平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掏出筆記本和鋼筆,寫了兩行字:第一行:十五六歲——母親去世;第二行:十七歲——嫁給閻高山。 第三行:二秀——兩個舅舅。 歐陽平已經有了到葛家村的想法。 陳局長不得不佩服歐陽平,他的心太細了,要想拿下這樣一個歷史遺案,不細心是不行的。案件的線索就埋藏在一些不起眼的生活細節里面,所以,任何一個微小的方面,都不能忽略。 水隊長、李文化和大家在周隊長家的院門前分手,分手之前,水隊長從口袋里面掏出一沓錢和一沓糧票,遞給歐陽平:“歐陽平,這是陳局長讓我給你的,一共是一百塊錢和二十斤糧票。” “陳局長想得真周到。周隊長,您拿著。”歐陽平走到周隊長的跟前。 “歐陽科長,這是作甚?” “這是我們的伙食費。” “伙食費?歐陽科長,你說笑了吧!”周隊長表情嚴肅。 “我們有規定,我們在門頭村可能要叨擾不少天。如果是一兩天就算了。” “這不行——您就是說出一個大天來,那也不行,這也太見外了——太寒磣人啦。” “周隊長,您收下,這是我們的規矩——必須這樣。”陳局長摁住了周隊長的手。 “你們有規矩,我們也有規矩,客人上門吃幾頓飯,哪有收錢的道理?” “周隊長,您要是不收的話,那我們就另找地方。”歐陽平是認真的。 周隊長猶豫了片刻,最后做出了讓步:“歐陽科長,要不這樣吧!這糧票呢,我收下,這東西,對咱們鄉下人來講,很精貴,錢,萬萬不能收,同志們在我這里,不花什么錢,菜是地里長的,我已經安排學軍上山打獵去了,都是一些野味,不要花錢買的,你們放心在我這里住下,沒有好的吃,保管你們不餓肚子。你們要是再拗,那就是打我的臉了。” 歐陽平和陳局長沒有辦法,只好依了周隊長。 大家目送水隊長和李文化朝東走去,兩個人很快消失在村東頭的樹林之中。 被周隊長叫做福生的大爺正在院子里面接繩子,有好幾戶人家已經把繩子送來了,地上放著好幾捆剛搓好的繩子。每根繩子都有男人的大拇指粗,奇怪的是,不同人家搓出來的繩子,竟然一樣粗。空氣中彌散著一種清新的味道。 周隊長將福生接好的繩子拿在手上看了看,還拽了拽。 “農生,你放一百二十個寬心吧!我門福生做的事,還沒有出過差錯呢。” “福生,總共有多長了?” “有一百多米了吧!每家都多搓了幾丈,我估摸今天晚上就能完成任務。” 陳局長之所以欣賞歐陽平,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歐陽平不管接手什么樣的案子,能很快和群眾打成一片。不僅如此,他還能把大家的情緒和積極性調動起來。要想拿下案子,不和群眾建立一種血rou相連的關系,那是肯定不行的。 周隊長將板凳搬到院子里面來,大家坐在板凳上看福生大爺接繩子;大娘泡了幾杯茶,放在一個竹凳子上。 不一會,院墻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接著看到幾個腦袋出現在院墻外面——周隊長家的院墻比較矮,只有大半人高。其中一人就是閻高山的女兒阿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