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最后一面
“你們莫不是為閻高山家的案子來的?”另外一位老人看出一點眉目來了,這位老太頭上戴著兩片樹葉形狀的帽子——說“扎”比較準(zhǔn)確一點。 “不錯,我們正是為閻高山的案子來的。” “當(dāng)年就有兩個人來查過這個案子,忙了將近兩個月。” “閻高山突然失蹤,你們門頭村的人私下里有什么說法呢?” “說法,沒來由的——這種事情可不能隨便亂說。” “是啊!高山和他婆姨在咱們門頭村,人緣很好,高尚老實厚道,二秀又是一個賢惠的女人,沒聽說誰跟他家有仇,誰會害死高山呢?” “高山家住在坳子里,村里人如何曉得呢?”第三位老人慢聲細(xì)語道,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這位老太的年齡在七十歲左右,頭發(fā)全白了,頭發(fā)梳成一個橢圓形的髻,盤在腦后。棉襖的右肩上有一個拳頭大的補丁,看上去很精神,一身上下很干凈,頭上沒有一根亂發(fā)。 “閻高山在外面有沒有女人呢?” “沒有聽說過,高山每天早出晚歸,老天有眼,讓他娶了二秀這么漂亮賢惠的女人,睡著了也會笑醒的,怎么會在外面亂來呢?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高山有這些事情,常在水邊走,沒有不濕腳的,如果他有這方面的事情,瞞不過村子里面的人,咱們鄉(xiāng)下人,別的本事沒有,針鼻大小的事情,躲不過我們的耳朵和舌頭。”戴毛線帽的老太道。 這位老人的話是有道理的,鄉(xiāng)下人,無論是農(nóng)忙還是農(nóng)閑的時候,張家長,李家短,一直是他們關(guān)注的焦點——永恒不變的焦點,尤其是別人家的隱私,特別是男女之間的事情,他們既有非常濃厚的興趣,又有特別的嗅覺。 “大娘,你們是根據(jù)什么說田二秀是一個賢惠的女人的呢?” “二秀從來不跟男人搭訕,你們不知道,咱們鄉(xiāng)下的女人,喜歡跟男人開玩笑——就是打情罵俏,二秀剛嫁到門頭村來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后生不知道深淺,就和二秀開玩笑,結(jié)果碰了一鼻子的灰,打那以后,村子里面的男人就不敢再和二秀開玩笑了。” “高山走了以后——二秀帶著兩個孩子,一直守在閻家坳,村子里面的人沒少給她張羅,想讓她再找一個男人過日子。她就是不答應(yīng),換別的女人,能守這么長時間嗎?” “是啊!早幾年,門翠華給二秀介紹了一個男人,這個人是公社供銷社的馬副主任,人家是吃公家飯的人,每個月有固定的工資,可二秀連看都沒有看,就讓媒人回了人家。” 老人的話似乎很能證明田二秀是一個非常賢惠的好女人。 后來,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一句話都沒有說。雖然她說的話最少,但歐陽平對她的印象卻最深。 照鄉(xiāng)親們這么講,閻高山的老婆田二秀還真是一個好女人。 “請問大娘,田二秀家住在什么地方?” “你們剛才不是從二秀家來的嗎?” “沒有啊!我們不曾去過田二秀的家。” “二秀家就在后山——在閻家坳,你們看——從這條路一直往上走,穿過竹林,向左手拐一點,就能看到二秀家了。”戴毛線帽的老人指著大家剛才走過的石板路道。 石板路上開始上人了,人越來越多,人們扛著鋤頭,鐵鍬,還有人扛著扁擔(dān),扁擔(dān)上吊著籮筐。 門頭村的人收工了。 “門翠華回來了。”戴樹葉帽的老太太道。 歐陽平朝路東頭望去,一個女人扛著鋤頭,卷著衣袖,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朝大樹石碾走來。 “公安同志,她就是門翠華。翠華,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門翠華打量了一下歐陽平一行。 門翠華放下鋤頭靠在院墻上,從口袋里面掏出鑰匙串:“喲,我沒有看見,這不是派出所的翟所長嗎?”門翠華認(rèn)出了翟所長。 “快請進——快請進。” “翠華,他們是為閻高山的案子來的。” 轉(zhuǎn)眼之間,門翠華家的院門口聚集了十幾個人,有些人本來是要開院門進院子的,現(xiàn)在也圍了過來,人越積越多,歐陽平一行的出現(xiàn),在門頭村引起了一點小小的sao動。 過去,門頭村可能是一個平靜的湖,但從今天開始,這個平靜的湖面將不會再平靜了。 門翠華打開院門將第四個人引進院子,帶進堂屋,大家剛坐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翟所長站起身,上前一步,抓住了此人的手:“周隊長,您好——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公安分局刑偵科的歐陽科長,他們是為閻高山的失蹤案來的。” “歐陽科長,歡迎——歡迎,人沒有見過,但名字聽說過。” 歐陽平站起身抓住了周隊長的手:“周隊長,我們來——少不了要給你們添些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閻高山走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他的貨郎擔(dān),鄉(xiāng)親們有十年沒有見著了,鄉(xiāng)親們閑來無事的時候,都會念叨他。” “是啊!一個好端端的人,說不見就不見了。咱們門頭村從來沒有出過這種沒鼻子少眼睛的事情。”門翠華將一條板凳放在周隊長的屁股后面。 周隊長接過李文化遞過來的香煙,從口袋里面摸出一盒火柴,將香煙點著了,然后坐在板凳上。 談話還沒有開始,又有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走進院門,他就是門頭村的會計——門翠華的男人門學(xué)軍。 門翠華沒有讓門學(xué)軍坐下,她指派丈夫到廚房去泡茶。 歐陽平來找門翠華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情,一九六一年四月十七日的早晨,門翠華看到閻高山,一直到閻高山離開,這一段時間,情形到底是什么樣的,歐陽平想讓門翠華仔細(xì)回憶一下。 這方面的情況,檔案材料里面雖然有比較詳細(xì)的記錄,但歐陽平還是想再問一下,時間過去了十年,有些東西可能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但有一些東西經(jīng)過歲月的沉淀可能會逐漸清晰起來。 “大嫂,一九六一年四月十七日早晨——閻高山失蹤前,曾經(jīng)和你見過面,從當(dāng)時的檔案材料來看,你是閻高山失蹤前最后一個見到他和他的貨郎擔(dān)——也是最后一個在他的貨郎擔(dān)上買東西的人。” “是這樣。雖然這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年,但我經(jīng)常在更深人靜的時候想這件事情。我想這件事情,一是因為閻高山失蹤的確實很蹊蹺,多半還是因為閻高山人太好。”門翠華顯得有些激動,“好人不應(yīng)該有這樣的結(jié)果。” “是啊!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現(xiàn)在,聽不到撥浪鼓的聲音,村里人都有點不習(xí)慣了。”周隊長長嘆一聲。 “閻高山每次回來——路過我家門口的時候,只要看見孩子們在院門口玩耍,都要拿糖給他們吃,有時候,還會給一兩塊餅干。倒不是咱們孩子嘴饞,是他心甘情愿地給啊!有時候,村里人有急事,需要錢的時候,只要跟他開口,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不字。他家的日子雖然比一般人家好過一些,可我們都知道,他這碗飯不好吃啊!起早貪黑,兩個錢全是肩膀挑出來——兩只腳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