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逐漸清晰
這不是哭,應該是一種控訴,一種詛咒。 “她是跟我說過回城的事情,就在她出事前不久——就是春節以后吧!哦看她她非常絕望,說什么都不想了,實在回不去,就在田家堡過一輩子。她還勸我,讓我父母趕快想辦法,讓我早點離開田家堡。當時,我們倆都像在秋雨中隨風飄零的落葉一樣,不知道自己的未來。” “林小姐,你剛才說,卞寄秋和你無話不說。” “對啊!” “那么,她說實在回不去,就在田家堡過一輩子。是什么意思,她有沒有說過,她打算在田家安家落戶呢?” “歐陽科長,您的意思是不是說,卞寄秋有沒有和當地什么人組織家庭的想法和念頭?” “我就是這個意思。” “這——這不可能。” “為什么?” “卞寄秋出生書香之家,心高氣傲,她有嚴重的潔癖,她的床不讓任何人碰,她也從不到鄉親們家去坐。剛到田家堡來的那幾個月,她每天收工回來,不管有多累,都要洗衣服。更重要的是,她曾經說過,她想在適當的時候,削發為尼。她的枕頭下面一直放著一本佛經。有事沒事的時候,她就會拿出來看一看。” “削發為尼?”歐陽平的心為之一震。 “我明白她的意思,所謂適當的時候是什么意思,她舍不得她的mama,才在田家堡苦撐苦挨,等待回城的佳音。她的內心很矛盾,她經常到泰山禪院去拜觀世音。” “她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和王博偉的關系呢?” “你們是不是聽到了什么?” “有人說她和王博偉談過戀愛。” “她是很關心王博偉,但那是同病相憐。” “同病相憐?” “對,王博偉的父親是建筑工人,母親沒有工作,在街道接一點糊火柴盒的差事做做。王博偉是替他哥哥到田家堡來的。” “替他哥哥來的?” “他家有一個插隊的名額——就是他哥哥,當時,國家在征兵,他哥哥體檢合格,王博偉就頂替了他哥哥,到田家堡去插隊了。卞寄秋經常幫王博偉洗洗衣服,補補衣服,在我們知青中,只有王博偉穿補丁衣服,要不然,他怎么會玩了命似地苦呢?不就是想擺脫命運的糾纏,闖出一條自己的路來嗎?” “想和王博偉談戀愛的另有其人。” “是另外一個生產隊的知青嗎?” “不錯,但還有一個人。” “是誰?” “是我——” “你?” “對,在你們面前用不著藏著掖著了,我曾經追求過王博偉,他家里面的條件雖然很差,但他為人實在,待人誠懇,有抱負,他還堅持寫作。” 難怪同志們在王博偉的房間里面看到了很多書和稿紙“關鍵是他這個人很有志氣,也很孝順,他從來不問家里面要一分錢。一年到頭就那幾件衣服。你們要是見到他的話,恐怕弄不清他是當地的農民還是插隊知青。” 歐陽平已經見過王博偉,林靜說的沒錯。 “對于你的追求,王博偉有什么反應呢?” “他沒有任何反應,要說反應,也有,他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像他這樣的人,在當地找一個鄉下妹子就行了,當地漂亮的妹子還是很多的。咱們田家堡就有好幾個女孩子喜歡他——非常喜歡,但他一直是敬而遠之,去年元宵節,大隊宣傳隊演出樣板戲《紅燈記》,扮演李鐵梅的馬小蘭是高中畢業的回鄉青年——在瓢兒井是大家公認的美人——他父親是供銷社的主任,家里面的條件不錯,王博偉當時演李玉和,馬小蘭對王博偉很有意思,但王博偉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他在個人問題上可有自己的主見了。卞寄秋對王博偉好,除了同病相憐以外,是因為王博偉很照顧她。剛到田家堡的時候,很多農活,我和卞寄秋都不行,要不是王博偉幫忙,我們連四分工都拿不到。王博偉雖然從城里來,但在農活上不輸給當地的強勞力。” 同志們從林靜的回憶中,對卞寄秋遇害的背景有了初步的了解。 但只有這些了解是遠遠不夠的。“卞寄秋的鋪蓋和生活用品是怎么不見的呢?” “不知道。” “你不是和她住在一間屋子里面嗎?” “今年春天,我回家住了幾天——大概有一個星期吧!當時,我患了嚴重的感冒,身上也來了——我有痛經的毛病,我媽就把我接回來了。” 卞寄秋應該就是在這段時間里面遭遇不測的。 “林小姐,你還能記得具體時間嗎?” “具體時間?你們等一下,我去把姑媽叫過來。”林靜站起身,朝樓梯口走去:“姑媽,請您下來一下。” “唉,來了,什么事情啊?” 不一會,姑媽從樓梯上走下來。 “姑媽,您回憶一下,今年春天,您到田家堡接我回來養病,您還記得嗎?” 姑媽走到沙發跟前來。 “小靜,你把日歷拿來,是去年的日歷。” “在什么地方?” “在我房間床頭柜——在最下面一個抽屜。” 林靜“蹭——蹭——蹭”地上樓去了。 “人老了,記性不好,所以,有什么事情,我就記在日歷本上。同志們請喝茶。”姑媽微笑道。 不一會,林靜沖下樓來,將日歷交給了姑媽,同時非常親密地坐在姑媽的旁邊。 姑媽將日歷翻到其中一頁,然后遞給歐陽平。 這一頁上寫著:“1970年3月大;15日;星期二;農歷2月小;11日。” “我就是這一天去接小靜的,是你爸的老戰友劉政委的司機小管開的車。你們看,下面還有幾個字。” 在姑媽手指之處有一行字,是用鋼筆寫的:“到田家堡去接小靜。” “姑媽,我是什么時候回田家堡的嗎?” “你忘了,你不是和你爸爸慪氣走的嗎?你爸批評了你幾句,說你太嬌氣,別的知青在農村呆得好好好的,沒有見他們凈往家跑。” “我想起來了,后來mama派人把我送回去了。姑媽,我是什么時候走的,您也有備忘嗎?” “怎么沒有?您請看——公安同志,您往后翻。” 歐陽平一連翻了六張。 這一頁上寫著“1970年3月21日。”下面也有一行字,“收拾行李,送小靜走。” 卞寄秋應該是在3月15日至3月21日之間“離開”田家堡的。 “姑媽,您忙去吧!有事我再喊你。” 姑媽上樓去了。 “林小姐,你把回到田家堡的情形,包括回到田家堡以后的情形回憶一下,越詳細,越具體越好。” 隨著卞寄秋失蹤失蹤時日的確定,林靜的神情越來越凝重。 “我回到田家堡以后——”林靜沉思片刻,“我回到祠堂的時候,房間的門是鎖著的,平時,這時候,卞寄秋都會在房間里面。” “你是什么時候回到田家堡的呢?” “是黃昏——天快黑了,生產隊已經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