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芙聞言，一時間五味雜陳。

    第54章 ·

    自從那日龔洪過來還了帕子, 歸芙與他倒是常有些交集。因為宮中收了歸芙的規(guī)制，她手邊很多得用的人都宮中的，這樣一來, 讓她很是措手不及。

    歸芙很多對外的事情都靠著宮中的人, 心腹雖然可以再培養(yǎng)，可是到底需要時間。也是因為當(dāng)年溫貴嬪想給鐘家立規(guī)矩, 下人都還是官奴。

    龔洪在外面行走, 見歸芙有些事情不明白，就提點了幾句，兩個人越發(fā)熟稔起來。

    魯氏眼睛毒辣, 兩個人的情形，她一眼就得清清楚楚。她拉著歸芙的手, 細(xì)聲細(xì)語地勸慰。

    “姑娘嬌寵著長大, 自己撐到現(xiàn)在, 已經(jīng)是不容易了。趁著年輕，好好盤算一下以后的生活, 沒什么不好。”

    歸芙雖然刁蠻任性，其實內(nèi)里還是一朵菟絲花。她靠著自己，在宮外是無法立足的。在魯氏眼中，歸苼雖然不比歸芙好命，但是麗妃是把安身立命的本領(lǐng)都教給她了。這樣的人，在哪里都會過得好。

    “就算是龔家公子心悅于我，他家, 想必也是不會同意的。您是宮中的老人, 過往的事情您也清楚。龔家此番回來, 不就是想送女入宮。就算不選秀又如何，他家照樣得想出辦法了。”

    歸芙說罷, 幽幽地嘆了口氣。她這些日子自己生活，總覺得無依無靠。

    魯氏見自己帶大的姑娘這般惆悵，心中也是不好受。她細(xì)細(xì)地思量一下，忽然心中有了個主意。

    “龔家若是真的送女進(jìn)宮，只要那姑娘一直是宮女，龔家公子娶親可就沒法挑挑揀揀了。”

    歸芙聞言，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黯然。

    “龔家當(dāng)年綽號是承恩龔，他家的姑娘，各個姿容出眾。我也瞧見過幾次，樣貌不比歸苼差。”

    魯氏見狀，忍不住笑了。

    “可是九姑娘到底與新帝情分不一樣。若是姑娘求她一求，我想那龔家姑娘，恐怕就真要在宮中熬到二十五歲才能出來。”

    歸芙聽了魯氏的話，眼睛瞬間就立了起來。

    “讓我去求她？不可能！”

    魯氏見她還是以前那副脾氣，無奈地?fù)u搖頭。

    “姑娘，現(xiàn)下情勢不比當(dāng)年。您是想孤苦伶仃過一輩子？還是身邊有個人哄著寵著？您手邊有銀錢，又有產(chǎn)業(yè)，龔家公子，瞧著資質(zhì)也不是多優(yōu)秀，做到六品官就已經(jīng)是龔家燒高香了。先不要說俸祿，單說家業(yè)，龔家又有多少？到時候，還不是您說得算。”

    這年頭，寡婦再嫁，只要手中有一份好銀錢，照樣在家說得算。

    歸芙也知道魯氏是為自己好，只不過心頭的那一口氣，實在難以下咽。

    “就算我能低頭去求歸芙，她愿不愿意幫我，還是另說呢。”

    魯氏笑著點了點歸芙的額頭。

    “若是姑娘你，是愿意跟自己meimei慪氣提拔一個人上來跟自己爭寵呢？還是按住一個人順便讓自己meimei承自己一份人情？”

    歸芙?jīng)]說話，按著她以前的脾氣，她沒準(zhǔn)還真會選擇第一個。

    “姑娘，情勢壓死人。您還年輕，往后的路還長著呢，低低頭不是什么大事。您這是還沒遇著難處，等真遇見了，明白也晚了。”

    歸芙雖然沒遇見什么大事，但是一樁樁一件件瑣碎的事情，已經(jīng)讓她快要招架不過來了。魯氏的話，算是戳中她了。

    “我，”歸芙輕咬了一下嘴唇，“我想想。”

    歸芙這邊還沒想明白，龔家那邊卻又鬧了起來。龔湘知道皇帝暫時不打算充盈后宮之后，開始鬧著進(jìn)宮做宮女。姑娘沒志向的時候，龔家老夫人犯愁，這有了大志向，她更是犯愁。

    宮中得寵的妃子，雖然有不少從宮女的位置爬上來的，可是到底還是少數(shù)。龔湘雖然姿容出眾，可是從小也是嬌生慣養(yǎng)，讓她進(jìn)宮伺候人，光那些活計，她就做不來。

    這一日，龔洪去歸芙那里給她送之前答應(yīng)給她尋摸的話本子，言語間提及此事，很是惆悵。

    歸芙翻著話本子，溫柔地笑了。

    “龔家大姑娘有志向，倒不如進(jìn)宮放手一搏。前朝的麗妃，還有白云觀的華真道人，不都是宮女出身，最后還不是榮華富貴，深得皇帝寵愛。”

    忽然，她手上一頓，從話本中取出一頁紙片，輕輕地展開，瞬間就愣住了。

    “這話本子你從哪里買來的？”

    歸芙的聲音壓抑不住的驚訝。

    “不是新買的。meimei之前看過了，我就借來，想著你說要看，坊間又暫時斷貨，就先拿來給你，怎么了？”

    龔洪往歸芙這邊看過去，就見她手中拿著的紙張，上面是一個青年男子的畫像。

    “這是龔家大姑娘畫的？”

    歸芙指著那個人問道。

    龔洪點點頭。他meimei擅畫。

    “你可知這個人是誰？”

    歸芙說著，把畫像遞與龔洪。他接過來仔細(xì)地瞧了許久，也未想到這是哪家公子。

    “我沒見過他，想來不是龔家的親戚或者故交。”

    “這是池家大公子池溫，當(dāng)今的圣上。”

    歸芙說完，龔洪就傻眼了。不過這樣一來，一切就能解釋得通了，為什么忽然鬧著要進(jìn)宮了。只是他不明白，龔湘又是什么時候見過池溫的。

    歸芙見他不說話，把畫像收起來重新放進(jìn)話本里夾著，遞給他。

    “回去好好問問。當(dāng)年池家公子在西北待過幾年，興許與龔湘見過也未可知。”

    她很是聰明，一下子就明白當(dāng)年龔湘怕是在什么場合見過池溫，只不過從這畫像上來看，恐怕是神女有情，襄王無意。若是如此，倒也合了她的心意。

    這些日子，歸芙把魯氏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很多遍，終于承認(rèn)她說得是對的。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才是最重要的。

    龔湘這些日子在家鬧得兇，龔洪好不容易知曉原因，也不耽擱，對著歸芙道了聲惱就夾著話本回了龔家。

    他一進(jìn)門，就直奔龔湘的院子。龔家老夫人正在龔湘屋內(nèi)勸她，見龔洪進(jìn)來，唬了一跳。

    “這是干什么，毛毛躁躁的！”

    龔家老夫人發(fā)了一句牢sao。

    龔洪沒說話，只是讓家中侍婢先退出去。他雖然生氣，可是到底還是顧及自家meimei的閨譽(yù)。他家下人不似世家大族，調(diào)/教得好，管得住自己的嘴。

    待下人離開之后，龔洪拿出話本，直接摔到龔湘跟前。他的力道大，那畫像在空中就飄出來，落到地上。

    “我前些日子找你借著話本，今日本想……”

    說到這里，龔洪頓了一下。他與歸芙交往密切，但卻是瞞著家中眾人的。

    “這話本子金陵城中斷了貨，本想拿與同窗，幸而在遞與他之前翻看了一下，竟不想meimei還有這般心思。”

    龔家老夫人此時已經(jīng)拾起地上的畫像，仔細(xì)地看著。她雖然不認(rèn)識池溫，但是與池家老太爺見過數(shù)面，瞧著很是眼熟。

    “這是？”她看向龔洪，心中卻依稀有了答案。

    “這位就是當(dāng)今圣上，只是不知meimei是如何與當(dāng)今認(rèn)識的。”

    龔洪這些日子見龔湘執(zhí)意要進(jìn)宮做宮婢本就生氣，不過他先頭以為是家中逼迫，倒還對她多出幾分同情。結(jié)果今日才知曉是因為男女私情，不禁很是氣惱。

    他來年要考恩科，一朝得中，家中卻有個做官婢的meimei，讓他怎么抬得起頭來。龔洪這些日子在城中行走，對宮中的事情也有一些了解。當(dāng)今圣上對宜妃情深意重，更是為了她才不充盈后宮。龔湘雖然百般教養(yǎng)，但是圣上的心思在別處，她再優(yōu)秀，也是枉然。

    龔湘見事情敗露，反倒沒有了愧色。她把話本拾起來，輕聲細(xì)語地把事情講了一遍。初冬的陽光照進(jìn)來暖洋洋的，可是龔洪卻越發(fā)覺得從骨頭縫里發(fā)冷，他meimei這般樣子，想來是不撞南墻不死心。

    龔家老夫人聽完這件事情，靜靜地坐在那里沒說話，半晌之后，她就先讓龔洪離開了。

    “祖母！”

    龔洪的聲音有些發(fā)急。

    龔家老夫人卻沒理他，只是讓他離開。

    龔洪無奈，退出了龔湘的房間。可是他并未離開，只是在院中發(fā)愣。微風(fēng)吹過，有枯葉落下來，砸在龔洪身上。龔洪知道，龔湘這一次，肯定是要進(jìn)宮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門緩緩打開，龔家老夫人走了出來，身后跟著眼睛雖然紅腫，面上卻喜氣盈腮的龔湘。這一眼，龔洪就知道，自家meimei把祖母勸動了。

    “回頭我去找找門路，把湘兒送進(jìn)宮去。”

    龔家老夫人說完，龔洪就急了。日后他做了官，家中卻有個為宮婢的meimei，這讓同僚們怎么想他！

    “祖母！這不行！”

    “我自有主意，”龔家老夫人攔住了龔洪，“你只需要安心準(zhǔn)備科舉，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來cao心。”

    龔家老夫人說完，就去了正屋。龔洪抬頭看向龔湘，剛要說什么，她就關(guān)上了屋門。可見是不想與他交流。

    龔洪無奈，也只得回到自己的屋中。他對著滿墻的書長吁短嘆，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忽然，他想到住在隔壁的歸芙。她雖然是舊朝公主，但是宮中應(yīng)該還有一些人脈，求求她，興許會有法子。

    第55章 ·

    第二日, 龔洪找到歸芙。她剛剛梳洗打扮好，吩咐芍藥把前些日子曬干的桂花拿出來，上籠屜蒸了, 擰出汁子來制香膏。聽聞龔洪來了, 歸芙微微一笑，緩步出了內(nèi)室。她就知道, 龔洪一定會來找她。

    正屋, 龔洪看著歸芙，簡單地把昨日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后一雙眼睛看著她, 滿是誠懇。

    “我meimei自小嬌生慣養(yǎng)，伺候人的活, 她根本就看不來。還請你幫幫忙, 看看能不能不讓她進(jìn)宮。”

    歸芙內(nèi)心暗笑, 宮里調(diào)/教人的方法那么多，就是金尊玉貴的世家小姐, 在那些掌事手下，不出三個月，保準(zhǔn)比那些仆婦還能干。

    “我只能勉力而為，前朝的那些事情，你也清楚，我能不能說上話還是另外一回事呢。”

    龔洪自然知道內(nèi)情，可是歸芙既然已經(jīng)開口幫他, 就足以讓他承情了。他站起身, 對著歸芙就是一禮, 嚇了她一跳，慌忙起身攔住他。

    “這禮我可受不起。”

    兩個人無意間, 手指與手指相觸，心下都是一驚，慌忙閃躲開。但是不知道為何，心中卻都是癢癢的。歸芙把臉一紅，別著身子坐了回去。

    “我今日還有事情，公子請回吧。”

    龔洪也知道自己唐突了佳人，但是她未說什么，自己也沒法解釋。只說了一句多謝，就落荒而逃。回到家中，即便坐了許久，他的心仍舊撲通撲通地亂跳。

    歸芙望著龔洪的背影，面上浮起一絲微笑的同時，心中又覺得悲涼。這樣一個男人，現(xiàn)在也值得她來爭取，真是可笑至極。

    芍藥見龔洪走了，這才進(jìn)門。

    “你讓人去魯氏家中，請她明日過來。”

    歸芙坐在窗前，看著院子中的銀杏樹，黃色的葉子落了滿院。一陣風(fēng)吹過，仿佛一陣黃金雨。她即便是有事情要求著歸苼，也不能太輸人輸陣。她唇角勾起一個弧度，慶幸自己手中還有與她交易的籌碼。

    將要遷都，朝中忙碌，池溫這一日回到凌煙閣，已經(jīng)是深夜了。歸苼聽見動靜，趕忙跑過去，不顧及宮人的目光，上前就拉住他的胳膊。

    “總算舍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