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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嬌百寵 第53節

    阮阮方才就想到了這件事,盡管說出來可能會叫人為難,可心中醞釀了一下,還是慢騰騰地說出口:“汪總管,我這兩日想搬到耳房住,可以嗎?”

    汪順然揚起的唇角霎時一僵,大驚失色:“好端端的為何?!”

    阮阮略清了清嗓,兩頰被寒風吹出清淺的薄紅,仿佛胭脂淡掃,多出幾分柔媚的味道。

    她沒什么底氣,聲音也低下去:“陛下如今要上朝,起早貪黑的,我怕日日在殿中擾了他休息,正好這兩只兔子過來,一日要喂幾次吃食,我陪著它們玩,身上難免沾味兒,我怕熏著陛下……”

    汪順然眼皮子rou眼可見地跳了跳,連松涼也不可思議地望著她,這理由也太牽強了些。

    “不是……陛下沒吩咐,奴才們哪敢讓美人挪去耳房呀!何況陛下嫌棄誰,也不可能嫌棄您哪!”

    阮阮抿了抿唇,低聲道:“陛下他……他不想見我。”

    汪順然只覺得大風把腦殼都吹開了,頭頂嗖嗖發冷,急得險些跺腳:“這從何說起呀!”

    上一回姜美人失蹤,傅臻那恨不得讓整個玉照宮都陪葬的眼神至今還在眼前,汪順然一想到就渾身發憷。

    眼下這小美人猝不及防要搬出去住,這和要他們的命有什么區別!

    阮阮見他為難,想了個折中的辦法,用哀求的語氣道:“公公就給我行個方便吧,昨日我惹惱了陛下,他不愿見我,我……我心里也害怕,待陛下氣兒消了,我再搬回來就是。”

    咦?汪順然微微一怔。

    難怪今日陛下起身時臉色這般難看,原來是小兩口昨個吵架了呀!

    他掩唇咳嗽兩聲,硬是將嘴角那抹笑意壓了下去,深思熟慮一番過后,佯作無奈道:“既如此,那奴才就替美人將耳房收拾出來吧。”

    至于晚上你能否睡在別處,那就不是咱家能保證的了!

    阮阮卻是大大松了口氣,頷首連聲道謝。

    第52章 .晉江正版獨發朕對你還不夠好,是嗎?……

    汪順然說不必謝,忖了忖又道:“今日陛下上朝發了大火,湊上來的人全都臭罵一通,誰也沒撈著一個好臉色,美人這在當口睡去耳房是對的,”

    阮阮抬出去的一只腳頓了頓,回過身道:“陛下今日不高興嗎?”

    汪順然拖著長腔,低低哀嘆一聲:“是啊,陛下隔這么多日頭一回上朝,多少爛攤子等著收拾,朝堂的事兒千頭萬緒,紫宸殿座下幾百人各懷鬼胎,事事都要提防,該震懾的也要震懾。紫宸殿玉照宮這萬人之上的位子,豈是人人都能坐得的?且陛下尚有宿疾在身,哪能高興得起來呢!誒誒誒,美人快別站著了,外頭冷,回頭凍傷了您!”

    這下阮阮腳步更加沉重了,神思恍惚地走進了耳房。

    耳房雖為偏殿,不若內殿那般華麗寬敞,可也比尋常宮殿雅致百倍,往日亦是作皇帝休憩備用,只不過傅臻自臥病之后甚少踏入了。

    松涼抱著兩只兔子,面上仍猶豫:“美人當真不回內殿了?這兔子養在圍房,奴婢照看著也好,陛下若當真不待見您,昨個也不會讓您睡在枕邊,要不您……”

    她想說“服個軟”,話到嘴邊又滯住。

    陛下的脾氣喜怒無常,美人的性子已經很是溫和,還要再怎么服軟呢?于是略一琢磨,繼續道:“您再考慮考慮?”

    其實方才汪順然說完那話,阮阮心里已經緊了緊,有那么一刻幾乎斷了搬出內殿的念頭。

    可只是此事不是他們想的那樣簡單。

    遙州姜家欺君的罪名,哪里是幾句好聽的話哄一哄就能輕描淡寫地揭過去的?

    以阮阮的心思,且在宮中孤立無援無人幫襯,事到如今也想不到可行的辦法,只能暫時躲避幾日。

    日日同榻難免受他迫問,且她也害怕自己越陷越深,更怕他對她失望透頂。

    但愿陛下只是一時興起,再因朝政繁忙將她拋之腦后。

    情分淡了才好,往后若是身份敗露,陛下頂多怒極一時,過后再想起她來,不過就是個替進宮的藥人罷了。

    阮阮輕嘆了口氣,往廊廡下看了一眼:“繞過去有一圈的圍房,找一間溫暖干燥些的安置吧,我有些累,想要歇一歇。”

    松涼瞧見她面色疲乏,眼皮子竟還有些紅腫,怕是昨夜還哭過,心中暗嘆一聲,趕忙應聲道:“碳爐子已經燒熱了,司寢的宮女等會進來更換枕頭被褥,美人先在榻上歇著,奴婢安置好這兩只兔子便過來,棠枝jiejie去內府辦事,想必這會子也該回來了。”

    阮阮點了點頭,怏怏不樂地在榻上坐下,看著底下人忙里忙外,連床位兩側的香囊都換了新。

    她不禁想起陛下讓她做香囊和寢衣的事情。

    現在呢,還有必要做么?

    棠枝從內府回來,帶了些簇新的錦緞,阮阮還是沒忍住,裁了兩尺下來用花棚子撐起來,繡不繡暫且不知,來日陛下問起,多少有個交代。

    這日仿佛是老天爺幫她,傅臻一直在偏殿議事不曾出來,直到月上柳梢,人乏了倦了,偏殿的燈都還亮著。

    阮阮逗了會兔子,便提心吊膽地歇下了。

    -

    女子失蹤一案涉及的京中權貴公子原本就那么十來個,處置起來并不難,可傅臻這一回要打擊的還有此事中賄賂公行內外勾結的貴族,誰都沒想到皇帝借此大做文章。

    行賄的罪名來勢洶洶,龍椅上那位又是頭一等的殺伐決斷,那名單便如高懸的刀刃堪堪就要落下,有幾個惜命的甚至已經卷鋪蓋逃出了上安。

    若在往常,誰又能在這神機局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此次因留有十日期限,且那名單至今未曾公之于眾,眼看著還有五六日,如若加快進程,也能逃出京城千里之外了,到時候人海茫茫,神機局就算想要尋人,也還需時日不是?

    逃命,雖是孤注一擲的辦法,卻未必沒有生還的希望。

    來日皇帝駕崩,新帝登基向來有大赦天下的規矩,加之世家大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先將小命保住,總有從頭再來的一日。

    可他們算盤沒打好,神機局的暗衛早已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傅臻并不急著將人捉回來,說好的十日就是十日,這期間隨他們如何蹦跶,等到十日一到,緝拿追捕,按律處置,不在話下。

    神機局幾個督衛稟報完幾位大人的下落便退出了大殿。

    傅臻看著面前案上堆成山的奏本,不禁按了按眉心。

    以往這些奏本大多送去昭王府,或者昭王從前在宮中所住的臨華殿,事出緊急或干系重大的事情才會稟到玉照宮。

    即便他今日臨朝,但朝中文武百官皆知他大病未愈,一些小事不會送上門讓他煩心。

    傅臻面色沉了沉,從中抽出一本打開,果不其然是催促立儲的奏本。

    傅臻膝下無子嗣,如今只有昭王、定王、陳王人在京中,皆為儲君人選。

    定王與陳王年歲尚不滿十五歲,依照本朝慣例,待十五歲一到便要離京就藩,其他到了年紀的諸如岳王、容王手里頭僅有幾百親兵,而傅臻對此非常警惕,在這些親兵之中也安排了自己的心腹暗中監視,兩人如今皆是規規矩矩在自己的封地安享富貴。

    而先帝的兄弟不多,手里多少有幾萬的兵力,如今鬧著進京面圣的南信王是其中一個,由沈烺在江州鎮壓,其余幾位暗地里雖有小動作,卻是不成氣候。

    為避結黨營私之嫌,奏本中不乏明面上理性分析昭王、定王、陳王三人優劣,可心里那桿秤偏向誰,早已經不言而喻。

    幾個月前,傅臻回京途中受傷,那幾日翻來覆去痛到難以入眠,還被太醫告知回天乏力,那時候就已經認真想過立儲之事。

    定王板正,陳王慧黠,二人雖則年輕,卻并不昏聵,能明辨是非,只是兩人在昭王光芒之下,尚不顯治國之才,而母族勢力都遠不及崔氏,因而對皇位的熱衷也大大消磨。

    至于昭王——

    外人看來昭王的確是最佳人選,之所以遲遲不定,還是因為傅臻對其并不甚信賴,甚至很難對昭王的為人作出準確的判斷。

    此人表面光明磊落,可私下里行事卻并不光彩,綿里藏針、兵不血刃那一套被他用得爐火純青,暗地里似乎還與外邦有所往來。

    只不過他為人謹慎,傅臻私下一直在查,阻礙卻頗多,而阻礙越多,里頭的貓膩也越多。

    傅臻掀起眼簾,看到剩下那一摞奏疏,不由得冷哂一聲。

    不用想也知道里頭說些什么。

    歲末天寒,入了夜,偏殿照例上燈。

    百盞連枝接連點燃,火苗鉚足了勁往上竄,明晃的燭光落在他眼里,沒有半分暖意。

    頭疾未發作,肩下的傷口卻隱隱發痛,光看這烏壓壓的一片,真有種毒入臟腑的感覺。

    他仰在圈椅上,閉目養神了一會。

    那一盞地瓜糕還未撤下去,他敲在桌面的修長指節微微一頓,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枚。

    原本是不想吃的,答應了給他做點心,人人都有算怎么回事,他是這么好敷衍的人么?

    他不吃,是想她漲漲記性。

    可既然端上來了,他也絕不容許旁人浪費她一番心血。

    傅臻知道她是珍惜食物的人。

    地瓜糕已經涼透,他咬了一口,冷冷的甜香在溫熱的唇齒間化開,雖沒有端上來那般酥香柔軟,可傅臻唇邊卻染了一抹笑意。

    罷了,回屋瞧瞧她去。

    一整日的疲乏在起身的那一刻緩緩散去,沿著廊廡緩步走到內殿,廊下風刺骨的冰涼,傅臻只著一身玄色寬袖繡袍,倒不覺得多冷。

    寢殿依舊燈火通明,殿內暖意卻不若以往,小姑娘自從上一回腹痛,屋內的爐火要一直往里添,否則披一件狐裘大氅都不夠用。

    傅臻瞧見榻上無人,皺了皺眉,難不成已經睡了?

    又走到屏風后,床上也空無一人。

    傅臻面色立刻冷下來:“來人!”

    汪順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一聽這話忙顛顛地溜進來:“陛下是在尋姜美人么?”

    傅臻朝他冷冷勾唇,幾乎是咬牙切齒:“你說呢?”

    汪順然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替他順氣兒:“陛下息怒,這越是大動肝火,身體里的毒就越容易蔓延,即便玄心大師正在回京的路上,這身子也經不得這般造作啊。”

    傅臻拳頭都硬了,聽他在耳邊顧左右而言他,簡直氣得胸痛欲裂,再一調轉視線,眼角眉梢俱是冰雪般的冷意。

    他一哂,眸光泛紅,耐心全無:“你找死?”

    汪順然怔了怔,這才恍然堆笑道:“您說姜美人啊,她說惹您不高興了,怕您不待見她,自己挪去耳房自省了,省得您見了她心煩。”

    沒等汪順然說完,傅臻已大步流星邁出了殿門,汪順然亦步亦趨跟在后頭追著道:“不是奴才說,姜美人是個好脾氣的姑娘,您平日待她也太過苛刻些,姑娘的心比琉璃還脆,您別拿對待朝臣的態度對一個姑娘,您待她好點兒!誒誒——”

    傅臻走到廊廡下,腳步驟然停下,汪順然險些撞上他后背,趕忙彈簧似的退開來。

    他冷冷回頭,忽然扯了扯嘴角:“你讓她搬出去的?好,很好。”

    檐下紗燈被風吹得撞在廊柱上來回哐當地響,汪順然被他瞧得骨頭都有些發涼,這陛下什么時候才能改改唬人的毛病吶!

    阮阮在殿中睡得不太好,半夢半醒間,忽然覺得無比刺目。

    好半晌,她才勉力睜開眼睛,下意識拿手背想要擋著些許光亮,可才一抬手,手腕卻驀地一痛,一個黑漆漆的人影猛然撞進眼中。

    她甚至聽到拳頭攥緊的嘎吱聲,鼻尖還有隱隱的血腥氣,嚇得當即回過神。

    陛下……

    他在這里多久了?

    傅臻一把將她拽起來,冷冷凝視著她許久,倏忽寒聲一笑:“阮阮,朕對你還不夠好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