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還林應(yīng)該是走了沒多久，油條和豆腐腦都還是溫?zé)岬摹Ｃ象@雁洗漱完，把正在充電的手機拿起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動關(guān)機了。他把充好電的手機拔下來，一邊重新開機，一邊走到餐桌旁邊吃坐下早餐。

    開機一完成，微信消息就鋪天蓋地地涌了進來，全是于晨發(fā)的。

    孟驚雁大致掃過幾條，給于晨回撥了一個電話。

    孟哥，你今天是不是還沒看過手機？于晨劈頭蓋臉就問。

    孟驚雁咽了嘴里的豆腐腦，很鎮(zhèn)定地回答：又有什么我的負面新聞了嗎？別緊張，慢慢說。

    于晨的聲音稍微平穩(wěn)了一點，聽起來倒不像是憤怒，而是一種好奇：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很牛啤的粉絲嗎？

    孟驚雁知道于晨心里還在埋怨自己沒接電話，跟他在這賣關(guān)子，不過這也正好能說明并沒發(fā)生什么天大的壞事。他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油條：可能有吧，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和粉絲有關(guān)的事情嗎？

    于晨咳了一聲：勞您大駕，打開微博，熱搜第二條。不是我買的，宋云開那個鐵公雞更不可能做這種不留名的好事兒。

    孟驚雁退出語音界面，打開微博熱搜，果然看見自己的名字高高掛在第一排：#孟驚雁 保鏢#

    孟驚雁輕嘆一聲，果然現(xiàn)在的人們都是視覺動物，聶還林不過露了一下臉，居然都能把他這個秤砣體質(zhì)帶上熱搜。他點進去看了看，熱度最高的是一段短視頻。

    視頻里自稱是保鏢的聶還林正一手搭著他的肩，居高臨下地讓泡面頭道歉。

    聶還林身型高大，那樣大馬金刀地往那一站，本是一種上位者的氣派，可他那張年輕的臉上偏偏是一副桀驁不羈的笑，就在原有的氣派中糅合了一種很不一般的野性。顯得他像是一種大型貓科動物，危險又漂亮。

    在地鐵上時孟驚雁心里沒想太多，但現(xiàn)在他對著這一段絲毫沒有物理防抖的高糊視頻，心里頭竟然涌起一絲出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孟驚雁說不出來這是什么感覺，因為他一輩子都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他皺起眉搖搖頭，把已經(jīng)播放完成的視頻滑上去，看底下的評論。

    兩分鐘之后孟驚雁臉紅心跳地手機倒扣在桌子上，心里滿滿都是槽點：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思想怎么這么？十幾秒的視頻，他們怎么p得出來這么多圖？

    孟驚雁在從小就泡在定都的上流大染缸里，什么場面能沒見過，進了娛樂圈，更是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都有耳聞。但是剛才評論區(qū)里有一張圖也不知道戳著孟驚雁哪個點了，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圖里頭聶還林被畫成一只Q版小狼狗，身前護著一只和孟驚雁**分像的奶貓，小狼狗正朝外呲著牙，一副誰過來就咬誰的架勢。

    看見了？于晨的聲音從電話里悶悶地傳了進來，孟驚雁這才想起來剛剛他并沒有結(jié)束通話，干巴巴地嗯了一聲。

    這個熱搜其實也有點奇怪的，要說是純買的，應(yīng)該也不會有這么靠前的排名，而且我看底下的賬戶，討論熱度最高的那些都不像是營銷號或者水軍，可能是你的活粉。于晨想起來什么似的問了一句：里頭那個小狼狗，是昨天把你從海里撈出來那個小兄弟吧？你們怎么又碰在一塊兒了？

    孟驚雁想起來這茬事，又有點頭疼：就是剛好碰見了，然后他說他沒地方去，就跟著我回家了。

    什么？于晨像是嚇了一大跳：孟驚雁你五歲嗎？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嗎你就往家里領(lǐng)？那小孩漂亮是漂亮，但是萬一他是個騙子呢？

    孟驚雁輕輕一笑：騙我什么呢？我又身無長物。

    于晨不吃他裝可憐這一套，繼續(xù)問他：你是不是連他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孟驚雁沒讓他問倒，老神在在地說：我當(dāng)然知道，他叫聶還林。

    電話那頭突然就是一陣沉默，孟驚雁還以為是信號不好，對著話筒喂了兩聲，正準(zhǔn)備掛斷，那邊就又活過來了：孟哥，你看熱搜的時候，都不看看自己同桌嗎？你對熱搜第一是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是不是？

    孟驚雁的確不怎么感興趣，現(xiàn)在只要地球還在轉(zhuǎn)，他就分不出工作以外的心思。他有點敷衍地問：啊，第一啊，也是娛樂新聞嗎？

    于晨在電話那頭翻了個白眼：熱搜第一是說云岫集團的新總裁回國了，把集團核心也從國外一并帶回來了，準(zhǔn)備長期留在國內(nèi)發(fā)展，助力國內(nèi)經(jīng)濟，中央新聞直接實名表揚了，全國可能也就你這種人會不知道。

    孟驚雁知道云岫，原先國外一個知名一百強的子公司，后來那家一百強把重心直接移到了云岫上，整個企業(yè)也更名為云岫。能cao縱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的人，孟驚雁腦袋里浮現(xiàn)出一個垂胸疊肚的半禿頂老頭子形象，他撇著豆腐腦上的香菜，漫不經(jīng)心地問：啊，是嗎？挺好。不過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于晨似乎是進行了兩次深呼吸才繼續(xù)開口說話：你知道那個總裁叫什么嗎？

    孟驚雁試探性地問：叫聶還林？

    于晨循循善誘：那你覺得如果那個小孩叫聶還林，我是不是也能叫個托尼斯塔克什么的？

    孟驚雁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他還年輕著呢，不可能是云岫的新總裁。昨天他把兜里的錢全掏出來，我發(fā)誓不超過二百。

    于晨對他的腦回路痛心疾首：他就不能是在騙你嗎？聶還林就不能是個假名嗎？那個真的聶還林從來沒公布過照片，誰都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大街上隨便一個人都能說自己叫聶還林。

    孟驚雁覺得于晨可能是為他cao碎了太多心，現(xiàn)在有點草木皆兵了，很耐心地跟他解釋：可能只是重名而已，我現(xiàn)在渾身上下除了我這個人是我自己的，說是一無所有一點不夸張，真沒什么值得別人圖的了。我只是留他暫住了一晚，你別想得太復(fù)雜了。網(wǎng)上這個熱搜要壓嗎？問完他就覺得有點多余，他哪來的錢壓熱搜。

    果然于晨就問了：人家都巴不得花錢上熱搜，何況這個熱搜很友好，底下都是正面評論和替你說話的，對你百利無一害，別說你沒錢，就是你有錢，你干嘛要壓這個熱搜？

    孟驚雁想了想，還是把實話說了：娛樂圈的毛病你我心知肚明，我不希望把無辜的素人卷進來。

    于晨嘆了口氣：其實現(xiàn)在吃cp設(shè)定的人非常多，而你眼下這個情況，圈里的人現(xiàn)在不可能有人愿意和你捆，你能捆一個他這種顏值的素人，對你有很多好處。而且即使是對他本人而言，擴大知名度也未嘗一定是一件壞事。你連個素人cp都不讓炒，你靠什么火？你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你自己衡量衡量，不必著急發(fā)揚風(fēng)格。

    我沒什么可衡量的。孟驚雁吃完了早飯，把剩下的餐盒收拾了，跟于晨說：我強調(diào)了很多次，人家就是落個腳，你別一天到晚琢磨一些沒用的。

    于晨聽他這口氣是沒什么商量的余地了，正準(zhǔn)備結(jié)束通話，就聽見他的工作郵箱叮地一響，喊住孟驚雁：孟哥孟哥，你等會兒。

    孟驚雁默默地等著，直到手機里傳來于晨顫抖的低嘆：孟哥，我們可能終于等到時來運轉(zhuǎn)的第一天了。

    定都市行政服務(wù)中心的戶籍窗口人滿為患，聶還林半閉著眼睛坐在等待席。他旁邊是個打扮同樣休閑的年輕人，看起來比他年長一些，正是他的直屬秘書梁問源。

    梁問源偏著頭問他：聶總，您還真親自來辦身份證了？

    聶還林抄著手，很隨意地說：國籍轉(zhuǎn)回來了，順道一起辦了省事。而且我跟他說了要來**件，總不能騙他。

    梁問源忍不住嘆了口氣：聶總，今天興茂的顧問又給我打了倆接洽電話，您要是肯去見一見，幾句話的事兒就能拿下那三十個億，雖然算不上太大的項目，但誰能嫌錢多呢？

    聶還林挑挑眉毛：你沒聽見我說我現(xiàn)在要辦正經(jīng)事嗎？對了，我讓你安排的那件事，你做得怎么樣了。

    聶還林積威甚重，他表情上露出一點情緒來都叫人心里發(fā)抖，倒不是單純的讓人害怕，而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威壓，讓人忍不住想要屈膝臣服。

    梁問源知道他在和孟驚雁相關(guān)的事情上格外上心，也就不敢再說廢話，老老實實地回答：已經(jīng)跟廣告方打好招呼了，只要孟驚雁按時到場去試鏡，就沒問題。他本來說完就準(zhǔn)備閉嘴了，但到底還是沒憋住：其實我一直想問，您干嘛不直接點兒，你想幫他的方法那么多，還兜這么大一個圈子？

    二百三十一號，請攜帶您的個人證件到五號窗口辦理身份證相關(guān)業(yè)務(wù)。機械的女聲響了起來，正叫到聶還林的號碼。

    聶還林站起身走向窗口，只留下平淡又誠實的三個字：我不敢。

    第7章

    其實讓于晨激動了半天的也不過是一款蘇打水的代言，而且還只是試鏡。從前這種沒名氣的小品牌根本就入不了于晨的法眼，但是自從轉(zhuǎn)到了燦星旗下，很多事情都不能以從前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

    尤其燦星雖然明面上很仗義地接過了孟驚雁這塊燙手山芋，但首先燦星本身就不是什么大廟，第一梯隊主要是一些流量鮮rou，并沒有真正的重磅咖。其次燦星的掌管者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雖說一直在給孟驚雁排檔期，但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雞零狗碎。

    像是飲料廣告這種任務(wù)輕油水足的工作，大多是廣告方跨過公司直接聯(lián)系經(jīng)紀人的，這一部分肯定要求代言人公眾形象完好，所以孟驚雁沒指望過。剩下的一小部分通過經(jīng)紀公司的也都順著五花八門的裙帶關(guān)系流走了，總之流不到孟驚雁這塊瘦田里。

    這次的蘇打水廣告，是孟驚雁經(jīng)歷了傾家蕩產(chǎn)后接到的第一次代言機會。這種廣告雖然比不上電影電視劇，但是勝在性價比高，而且這次的廣告方承諾除了拍攝的酬勞，播出多長時間分紅就有多長時間，細水長流，總算有一筆持續(xù)的進賬，對于孟驚雁來說還是很難得的。

    那郵件來得很急，上午收到的通知，試鏡就定在當(dāng)天下午一點。

    地點是在市中心附近的一處寫字樓，曾經(jīng)還是孟氏名下的一處房產(chǎn)。如今也改名換姓去填了債，這些事情孟驚雁不過問，只是被律師推著走，他們說這棟樓給東邊，這幾臺車給西邊，孟驚雁都是千篇一律的同意。他曾經(jīng)以為那是一種勢單力薄，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是一種軟弱的自我逃避而已。哪怕曾經(jīng)孟家和他沒有太多瓜葛，他也不想知道在孟家經(jīng)歷了千刀萬剮之后，每一片rou的具體走向。

    來試鏡的人不少，有的濃妝艷抹，有的袒胸露背，大多是尖著下巴的網(wǎng)紅臉。看得出廣告方是要借助數(shù)量來提高質(zhì)量。

    寫字樓的走廊是封閉式的，空氣流通不大好，雖然都快入冬了，卻已經(jīng)有淡淡的汗味在閉塞的空間里發(fā)酵起來。于晨跟他打過招呼，這種小商家提供的試鏡環(huán)境肯定不會太好，但是孟驚雁沒想到居然會這樣不好。

    來試鏡的人們本來正七嘴八舌地閑聊著，看見孟驚雁走過來就像是統(tǒng)一給人拔了電插頭，一個兩個地安靜下來。

    靠近走廊口的男孩抹著煙熏妝，正用手在胸口扇風(fēng)，第一個陰陽怪氣地開口了：哎呦，這不是我們孟少嘛，今天才在熱搜上見過你，你怎么屈尊降貴到這種地方來啦？

    孟驚雁沒聽見似的，直接站在了隊伍末尾，低著頭玩手機。

    人群卻不依不饒：燦星不是待你不薄嗎，干嘛到這種小地方來同我們搶飯碗？

    是的呀，光靠這點毛毛錢，你還一輩子債嗎？

    有些人總是這個樣子，他們自己的日子過得不夠體面，就巴不得別人也過不好，最好能把那些體面人一把全擼到腳底下，用腳后跟碾著往土里踩。在場的大多是一些削尖了腦袋也始終在十八線外徘徊的外圍，睫毛卷上天也夠不著一個最低的臺階。曾經(jīng)對他們而言，孟驚雁就是天上的云，現(xiàn)在被人扯下來，揉皺了捏碎了踩進泥里。他們跟著上去踩兩腳，四舍五入也能勉強算是平步過一次青云了。

    孟驚雁雖然沒想到這試鏡現(xiàn)場居然像是個菜市場似的，但是這種話聽多有點跳蚤多了不癢的意思，他們說他們的，他就安靜地在網(wǎng)頁上瀏覽這次廣告試鏡的要求。

    廣告方的要求簡單明確，說得挺冠冕堂皇，但是總結(jié)起來就是對藝人的咖位沒有太大要求，主要是外貌過關(guān)，還要積極配合。

    孟驚雁在一片嚌嚌嘈嘈的喧囂聲中，交疊著雙腿，安靜地靠在背后的門框上。他本就是腿長腰細的好身型，隨隨便便往那一站都是一處好景，如今又被四周這些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一襯托，越發(fā)顯得他像是一株在幽夜中拔節(jié)而出的修竹。

    四周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一個戴金邊眼鏡的短發(fā)女人從一直大門緊閉的試鏡間里走了出來，她身上散發(fā)著一種幾乎不可抵抗的威儀，她翻開一本文件夾，輕聲叫了一個名字。

    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可愛女孩顫巍巍地舉起手：是我。

    短發(fā)女人沖她幅度很小地點了一下頭，音量微微抬高了一點：其余試鏡者請保持安靜，不要干擾試鏡，否則直接取消試鏡資格。說完她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輕輕一掃，就有不少人低了頭，最后她的目光在那個煙熏男孩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就帶著雙馬尾進屋關(guān)上了門。

    孟驚雁確定這個女人并沒有釋放信息素，她就是純靠自己的氣勢把別人壓低了一頭。他在人間混跡了這么久，自認也有些識人的眼力，心中不由有一點納悶，這種小公司居然還有這種人物。

    果然，那女人回去之后，本來吵吵鬧鬧的走廊里安靜了下來，那個煙熏男孩也發(fā)現(xiàn)了那個女人多看了他幾眼，卻完全會錯了意，跟旁邊的人低聲咕噥：她是不是相中我了？我是不是有門兒？他旁邊的人卻噤若寒蟬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在否認還是在表示不知道。

    單個人試鏡的時間其實并不長，但是也架不住人多。

    有幾個人是直接哭喪著臉出來的，看樣子是現(xiàn)場就確定通過不通過，也就是如果排在前頭的人過了，后頭的人就可以直接回家了。今天這個甲方看起來很暴躁，中間里頭還傳出來過摔東西的聲音。

    孟驚雁也不知道他們這個順序是按照什么來的，反正到這時候也沒什么可準(zhǔn)備的了，干脆閉著眼睛養(yǎng)神，等他聽見自己的名字睜開眼，外頭的天都給夕陽映紅了，整個走廊里就剩下他和那個煙熏妝。

    煙熏妝看著他，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在他經(jīng)過自己身邊的時候低聲說：我就不信有人頭鐵到敢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