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娘見沈琴搖搖欲墜，眼見就要撅過去了。便知這一劑猛藥已經(jīng)夠了，來日方長。

    她們雖是親姐妹，但是相處時日甚至不如她與武氏多，除了血緣，談不上什么情誼。

    若是再咄咄逼人，反而不美。

    說完她一把抱住沈琴，輕撫她的背，輕聲說道：“十八與阿哥疾行數(shù)日，就怕阿姐之事塵埃落定，好在如今事情尚有轉(zhuǎn)圜余地。十八心直口快，jiejie切莫惱了我。如今十八和阿哥歸來，阿姐再不是自己一人了。”

    沈琴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落下，打在十八的脊背上，guntangguntang的。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整個眼睛都紅腫得像胡桃夾子一樣了?？吹酱驖窳擞酌玫囊律?，又不好意思起來。

    只是她的心中亂糟糟的，不知該如何面對，只好佯裝睡了過去。

    十八娘也不戳穿，帶著沈庭便出了房門。

    院子里靜悄悄的，仆婦們見到她，無一不噤聲。這位新來的小娘，可不講究什么人人平等。唯有那些老仆，方才有一種熟悉之感，范陽世家的小娘們，都是這樣，并不嚴(yán)苛，卻無人敢輕慢。

    武氏為十八娘準(zhǔn)備的小院便在聽蘭院旁邊，名喚尋梅。如今是初春，并沒有什么梅花，枯枝錚錚，反倒有幾分古樸之意。

    屋內(nèi)擺設(shè)與聽蘭院也差不離，都是軟帳輕紗，華貴異常，床榻上竟然也鋪著一床冰絲。這武氏是想將她捧成第二個沈琴嗎？

    可是，她沈十八，是一個從不委屈自己，只會委屈別人的人。

    不一會兒，下仆們便乖乖的將屋里按照沈十八的要求重整了一次，煥然一新。

    十八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是第一仗，她還沒有想好，要怎樣面對夜間歸家的父親沈澤。

    畢竟那個人，才是對他們兄妹的處境有大影響的人。

    她一路疾馳，實在是太累了，需要養(yǎng)精蓄銳，才能給父親大人演上一出好戲呢。

    西屏見十八睡熟了，悄聲掩門，邁出門去。

    在范陽的時候她雖然主職是負(fù)責(zé)保護(hù)十八娘，但是調(diào)教下仆這等小事，卻也是完成的。畢竟東珠南枝她們還在后面，總不能缺了她們，便讓十八娘行事不便了吧。

    更何況，十八娘不開口，她也知道，她得第一時間知道，這個宅子的男主人，什么時候歸家。

    第八章 父親沈澤

    沈澤乍一回府，就聽說他的女兒，給武氏一個狠狠地下馬威。

    他坐在案幾前，端著茶碗，今兒的茶湯不錯，沒有加他討厭的香料，很純粹，就像當(dāng)年的武氏一樣。

    武氏跪坐在他的身旁，眼睛紅腫，小聲的抽泣著，欲言又止，最后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強笑著說：“十八娘來了，妾怕是招呼不周，惹得那孩子生氣了，這可怎地是好？”

    沈澤看著她的樣子，心中嘆了口氣，最近不知道怎么，很容易懷念往事，大概是老了罷！

    自從來了長安，武氏便很少受委屈了。如今這番姿態(tài)，竟然與當(dāng)年的模樣重合起來。

    那時她說；“妾怕是做錯了什么，惹得jiejie生氣了，這可怎地是好？”

    沈澤想著，走到武氏的身旁，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愛憐的說道：“歸娘辛苦，十八娘是母親養(yǎng)大的，你且委屈多讓著她些，就算為母親盡孝了。”

    武氏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看著沈澤，復(fù)又低下頭去，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當(dāng)年她還懷著玉娘，魯氏橫死，沈澤本不應(yīng)出仕。還是官家三道諭令急召，方才帶了家眷直入長安，從此成為天子近臣。

    十八娘甫時跟個小貓崽兒似的，怕是養(yǎng)不活了。她不敢接下這燙手山芋，便以玉娘為借口，將她留在了范陽。

    好在，沈澤并不在意。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怎么瞧著，他又覺得有所虧欠了呢？

    武氏心中咯噔一下，之前想的對付十八娘的招數(shù)怕是不能用了。

    一時之間，兩人皆不言語，室內(nèi)竟然突然安靜下來。

    “不孝女十八娘，來與父親請安了?！边@聲音，清亮婉柔，卻又帶著無限的憧憬和委屈，當(dāng)真是一語飽含萬千深情。

    武氏有些咬牙切齒，心中卻是暗笑，這沈十八不知當(dāng)年舊事。她再怎么乖覺，沈澤也斷不想與她父慈子孝。

    可是，沈十八娘一進(jìn)門，她卻是驚呆了。

    初時在大門口，十八娘風(fēng)塵仆仆，面上也戴著薄紗，灰頭土臉的，她竟是沒有看出，她有這般容貌。

    劍眉星目，活脫脫的另一個沈澤！只是因是女子，五官要柔和幾分，仍是絕色。

    她生的幾個孩兒，也就是沈瑜略有幾分肖父，便得了沈澤的關(guān)注，她常常自以為傲。那么沈十八娘來了……

    她不僅感概一聲，還好是女郎……

    沈澤也是一愣，心中思緒萬千。他沒有想到，十八娘，竟是這樣子的。

    “十八替父彩衣娛親多年，便是最大的孝道了?！彼嗣?，聲音不由得輕柔了幾分。

    沈十八娘眼中泛淚，欲落不落，一臉孺慕的看著沈澤。復(fù)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武氏，雙眸黯淡了下去。

    沈澤心中一嘆，咳了一聲，對著武氏揮了揮手手，“歸娘且先下去準(zhǔn)備晚膳罷。”

    武氏心中不忿，卻也知道沈澤向來說一不二，只得退了出去。

    沈十八娘見她走了，徑直地走到茶爐面前，洗手挽袖，干干凈凈的煮了一碗新茶，端到沈澤面前。她的動作行云流水，煞是賞心悅目，一看便是下過苦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