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風塵女行俠義事
話音落,顧驍忙打發了兩個小廝上前幫這新婚夫婦拿東西。 只見王娘子又從箱子里搬出一摞賬本道:“這是禹城王妃當年成婚時,嫁妝里的商鋪和田莊,多是甘太師家的祖業,有在京城的,也有在外地的。這每本賬本里都附有地契,這些年來也未曾收租,殿下日后慢慢查檢即可。” 言罷,將那厚厚一摞賬本又塞給了明澤。 小廝趕緊從明澤手上接了過去。 只見王娘子又從箱子里拿出厚厚一疊紙張:“這是禹城王妃在靖平商會各大銀號所存財物,京中也有銀號的分號,殿下可自去取來,雖然不多,但作為給新婦的見面禮總也聊勝于無吧?” 言罷,將那‘不多’的見面禮,又送到了新娘子的手上。 柳輕言真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拿著銀訖看看明澤,又看看顧驍。 直至此時,那箱子里的東西才算空了。 顧驍不解道:“王娘子啊,這真是禹城王妃甘尋所留?” “正是,”王娘子笑道:“無論地契還是銀訖,上面都是有名有姓,皆可查根究底,王爺若不信,查明便可。” 明澤已急急忙忙翻看了幾本賬簿,在看到上面的名字和印記后,不由紅了眼眶,連雙手都跟著顫抖起來。 周圍眾人也都開始竊竊私語,都道禹城貧瘠,京城的禹城王府也是一貧如洗,卻不想禹城王妃早就為兒子做好了謀劃! 還有道,柳大姑娘不問前程,不問貧富,執意要和禹城世子廝守,如今看來,卻是心懷善意終究未被辜負。 只聽王娘子又低聲嘆道:“諸位一定想知道,奴家和王妃有怎樣的淵源吧?實不相瞞,奴家本非京城人氏,祖籍乃是西域番邦一小國,全家遇害被王妃搭救,就此在禹城安家落戶。后來,王妃臨死之前托付于我,若將來兒女有難,王族之人怕不能指望,想求我護他們一個周全,奴家也是萬萬沒有想道,王妃竟然這般器重于我,臨危受命,不敢有違,亦不愿有違!可奴家到底還是辜負了王妃的期望,隨世子入京的同時,卻叫郡主置身危險之中……” 說到這,她又忍不住啜泣落淚,連圍觀者也無有不動容的。 若說她是仆,能堅守這份信念和秘密到如今,也實在不易。 若說她是友,背井離鄉萬里之遙來到京城守著明澤十多年,早就超脫了尋常朋友的托付。 而禹城王妃甘尋更是不得了,深知禹城王的為人,連兒女都不愿托付給親生父親,暗中更是做了多少謀劃。 “這些東西……”柳輕言喃喃自語道:“本該也有郡主的一半……” 王娘子拭淚點頭:“我人雖在京城,卻無時無刻不牽掛著禹城戰事,常常夜不能寐,終究……還是沒能躲過那噩耗……” 這大喜的日子,又因重提禹城郡主,氣氛低迷到了極點。 人群中也有感同身受的,紛紛為郡主感到惋惜。 顧飛揚站在一旁也不由紅了眼眶,拳頭捏的死緊,卻突然被一雙柔軟的小手包裹。 他神情一凜,低頭看向依偎在身邊的女子,又趕忙克制了情緒道:“我,我就是想到我以前……” 明玉珠點點頭,在他手上輕輕拍了拍。 明澤為新娘子拭了眼淚:“今日大婚,不該叫你哭的。” 柳輕言苦笑:“是,不該哭的,王妃和郡主雖不能親臨,但也會在天上看著我們。” “嗯!” 王娘子擦去眼角的淚,又強自笑道:“我啊,一直在想著,什么時候把這些東西交給世子,可又怕交給世子引來麻煩,別的不說,禹城可還有虎視眈眈的呢。如今倒好了,世子大婚,府上有了當家做主的,正是個好時機,殿下不會怪奴家給的晚了吧?” “怎會,”明澤忙道:“還沒謝過王娘子這些年的cao持。” “受故人之托,忠故人之事,我如今也算功德圓滿,就算明日閉了眼,也不怕了!殿下大婚之喜,我就不在這里湊熱鬧了,先行告辭!” “王娘子留步!”明澤去攔人,她卻說什么也不肯留,匆匆離開。 觀禮的眾人也是百感交集,紛紛感慨王娘子豪邁忠義。 雖是風塵女,卻行俠義事。 柳輕言被送回洞房之后,看著桌上王娘子帶來的那些東西,心頭亦是思緒萬千。 房門被敲響,流螢著人端了酒菜送進來。 “柳姑娘若是餓了可以先吃點墊墊肚子,世子前頭待客,怕還要過會兒才來。” 柳輕言身邊的婢女沒好氣道:“還叫柳姑娘呢,禹城王府的人就這般沒有規矩?也是難怪,誰叫你們以前沒有主母呢!” 流螢伺候在明澤身邊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用這樣的口氣跟她說話,原本今日明澤大婚,她就憋著一口氣,此刻竟也忿忿不平道:“也非是奴婢沒有規矩,只是這府中一切從來都是世子說了算的,驟然多個主母,奴婢一時沒反應過來改口,也怪不得奴婢。” “什么叫驟然多了個主母!”那婢子知道自家姑娘以前受了這婢子的氣,因而也不由怒道:“我們姑娘是你家世子三媒六聘娶進府的,你這話說的好像多么見不得人一樣!” “如何進來的,柳大姑娘自己心里沒數嗎?左不過是知道我家殿下人善心軟罷了。” “你!”那婢女怒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奴婢不敢有什么意思。” 流螢冷哼一聲,示意眾人放下飯菜出去。 “世子妃!您看她!竟這樣沒大沒小胡說八道!” 柳輕言卻從始至終都冷冷看著流螢,見她要告退出去,這才將人叫住道:“我知道,你不愿我和你們殿下成親,我也知道,你對我多有誤解,今日你言語無狀,我不做追究,若日后在這府上再有什么越矩的地方,休怪我行當家之權。” “是!您以后就是世子妃,是主母,看奴婢能貼身伺候殿下,難免不滿,奴婢們哪敢有什么怨言。” 這流螢看著像是認錯,語氣卻帶著冷嘲。 柳輕言蹙眉道:“你是想說我管教你,是平白無故?是在拈酸吃醋?” “是或不是,您自己明白,奴婢告退了!” “你站住,把話說清楚!” 流螢卻不肯應她,轉身便向門口走去。 誰知剛打開房門,便被門口之人當胸踹了一腳,她哎呦一聲倒在地上,頓時便嚇的三魂丟了七魄,立刻爬起來跪在地上磕頭:“明珠姑娘,奴婢,奴婢……” “你不用解釋了,你和世子妃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明玉珠避開她,大步入內,身后跟著明澤和顧飛揚兩人。 明澤亦是眉頭緊鎖,快步進來便奔著柳輕言去:“你別生氣,我這就將她打發了。” “殿下!”流螢一聽便大哭起來:“殿下!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奴婢不過是心疼殿下!這才一時難過口無遮攔!還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顧飛揚一旁險些笑出聲:“說的好像明澤娶妻是被脅迫的一樣,誰脅迫的?柳姑娘?還是我爺爺?你倒是說明白啊!” “奴婢不敢……”她說著,又哽咽啼哭起來,那小模樣當真是楚楚可憐:“殿下,求殿下饒了奴婢吧,念在奴婢往日伺候殿下一場的份上,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這是第一次了嗎?”明玉珠毫不客氣的看著她道:“你仗著這王府沒有長輩,就對世子妃出言不遜,饒你一次你還會有兩次!要我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既是思春,便叫世子妃把你嫁出去吧!” “不要啊殿下!殿下饒了奴婢!世子妃饒了奴婢吧!” 柳輕言也無奈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若……” “怎么不是大事,”明澤出言將她打斷:“她以前伺候我,確實事無巨細,因而她在府上做什么小動作我也一直視而不見,但如今你來了,我向岳父母保證過,要教你過舒心的日子,若我連這點都做不到,哪能對得起岳父母的一番托付!” 柳輕言頗為欣慰的笑了笑:“如此,那流螢你先下去吧,明日我再發落你。” “殿下!世子妃!明珠姑娘!不要啊!求求你們,饒了奴婢吧!” 聽她還在叫囂,柳輕言身邊帶來的婆婦婢女立刻上前將人拖了下去。 明澤又叫剩下的人也都出去,將房門關了個結實,隨即拉了柳輕言起身:“你來。” 后者一頭霧水:“殿下?” 他又將明玉珠按坐在椅子上,隨即拉著新婦一起在明玉珠面前跪下。 柳輕言驚疑不定的向他看去,卻看到他滿眼通紅,似要哭出來一般。 那一刻,她的腦袋亦是‘轟’的一聲好像炸開了鍋。 “輕言,這是……” 她又趕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自己已先一步哭出了聲:“你,你別說,別說……”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明玉珠,看她神色舒朗,氣質從容,又看她身姿挺健,目若朗星,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緩緩將手放在明玉珠的膝蓋之上,濕潤的眼底淚光輕轉:“我,我能叫這聲jiejie嗎?” 后者微笑點頭:“若你不怕惹禍上身,自是可以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