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風雪加身染白頭
“能成全父皇早就成全了。”前太子一旁冷冷開口:“一來,那靖平未必是個好去處,畢竟父皇心里還惦記著削藩,初沄,父皇不叫你去,也是為了你好啊。” “只要父皇成全,兒臣心甘情愿!” “這二來,”蕭洵冷笑道:“你不嫁給顧飛揚就尋死覓活,又怎知顧飛揚若娶了你,他不尋死覓活呢?” 初沄回望他道:“我知道,他心中惦記著那位死去的禹城郡主,可禹城郡主明明是五皇兄的妻啊!再者說來,我一個大活人,一旦成親,整日在他眼前,還能比不過一個死人嗎?” 一國之君被她氣的直拍桌子:“好!好啊!你自己說的!等朕下旨給你和顧飛揚賜婚!你隨他去吧!日后你是死是活與朕無關!” “當真!”初沄公主面上大喜:“父皇真的愿意成全兒臣?” “成全!朕這就下旨給你和顧飛揚賜婚!” 慶章帝說著便叫內監執筆下旨,蕭洵聽聞臉色大變,頓感不妙:“父皇,這種時候賜婚老王爺說不定會抗旨不遵,很難不讓人懷疑父皇是想留下那爺孫而出的權宜之計。” “那你說怎么辦!這臭丫頭以死相逼!朕還能不管不問?” 蕭洵想了想,對左右內監吩咐道:“先把公主帶回后宮去閉門思過吧。” 初沄公主大驚:“我不!若真要我閉門思過,我就一死了之!父皇!” 蕭洵干脆從懷中摸出條帕子,再次將她的嘴堵了個結實,當著皇帝的面扭了她的兩條胳膊推到內監手上:“趕緊帶下去!” 皇帝和欽天監的官員都嚇了一跳,他這哪里學的土匪行徑! 初沄公主還在掙扎,蕭洵卻不耐煩道:“還不走!別磨蹭!” 內監們拖著公主出去,公主不配合的掙扎。 蕭源不放心,趕緊追了上去,一口一句你們輕點! 待出了御書房,他忙將那團帕子摳出來,初沄公主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又這么對我!他非要逼死我才高興!” 蕭源不無心疼道:“你今日確實做的太過了……” “不是你跟我說的嗎,等顧飛揚回了靖平,一切都晚了,我會后悔一輩子!近日,我越想越難受,憑什么啊!我憑什么會輸給一個死人啊!我就是要驚動父皇,就是要以死相逼,若真不能嫁他,死了也省的傷心了!” 蕭源回頭看了一眼御書房的方向,又低聲在她耳邊說道:“還有的是機會,他要走也得等到年后冰雪融化,你若信我,就不要做傻事。” “五皇兄……”初沄公主滿面淚痕,哽咽道:“我就知道,真正疼我的就只有你了。” “嗯……”他點點頭,在meimei肩上輕輕拍了拍:“去吧。” “好……” 目送初沄公主跟宮人離去,蕭源前一刻溫柔如水的目光登時一冷,是那數九寒冬檐上的冰鏨。 他回去的時候正聽到欽天監監丞報說今日占星所得,皆是紫微東落,否極泰來的好話,慶章帝喜歡聽這個,女兒帶來的大半怒火都被消減不少。 待欽天監的人退下了,一國之君才緩緩說道:“北闕如今天寒地凍,我大沛兵馬去了只能處于劣勢,不是好兆頭啊。” 蕭源點頭:“兒臣也得了戰報,說北闕數九寒冬滴水成冰,那冰山雪海就是阻擋我大沛鐵騎的第一道天塹。但北闕兵馬就是在冰原上組建起來的,最不怕的就是冬天,兒臣以為,不若等到來年開春再做打算的好。” “北闕會讓你等到開春嗎?”蕭洵冷嗤:“達奚慧珍為什么平時不反,現在要反?他知道現在對他有利,等天氣暖和了,他就失了最佳的時機。” “那你說,這事怎么辦?”蕭平問他道:“難道就由著他去了?” “兒臣以為,以退為進,方是上策。”蕭洵話說一半,故意問道:“父皇真想聽兒臣的意見?” 蕭平氣的都想打他了:“有話就說!” 后者笑道:“放了達奚霜和達奚烈的遺孀,應了達奚慧珍的要求,封他的十八子為世子,可不必送來京中為質。另外,放顧飛揚和明澤各回封地。” 慶章帝的臉果然沉了下來。 二皇子嘿嘿笑道:“不是父皇要問兒臣的嗎?兒臣說了呀,怎么父皇還生氣了呢?跟小孩子一樣。” 蕭平不愛聽這個當然要生氣,雖然他也知道這個法子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但他作為大沛的一國之君也是一言九鼎豈能朝令夕改! 再者說來,放質子們回去,那他的威名何在?! “這個暫且不提,兵部又給朕擬了幾個法子,你兄弟二人看看。” 蕭平將奏折點了點,讓他倆拿著去看。 兵部的意思也很簡單,既然現在禹城暫且無礙,就先拖著,讓禹城出兵北闕,看看能不能在年前扳回一局。 畢竟禹城兵馬悍勇,又常年習慣了惡劣天氣和地勢,北闕對他們而言就是小意思。 若實在不行,就等年后再說! 父子三人都各執己見,最后探討無果,話題又說到禹城世子的婚事上面。 蕭洵大大方方的開口:“父皇,明澤成親,你送什么?” “禮部自會按照禮數規矩辦事,哪用得著朕來cao心。” “往年禮部多的是賞賜些不實用的東西,兒臣以為,不若今年盡數折現成銀兩?” 蕭平納悶:“為何?” “禹城貧瘠,禹城王也照應不到遠在京城的兒子,禹城王府年年都是捉襟見肘,這次府上辦喜事聽聞還是靖平王cao持的。兒臣方才還在跟五弟商量,給明澤送些什么合適,眼下一琢磨,感覺送什么都不如送金銀來的實惠。” 慶章帝蹙眉想了想:“隨了你吧,你如今都進大理寺了,禮部那邊有什么,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另有番邦來賀一事,你記得提點他們務必安置妥當,查點各方人馬,安全為重!” “好,父皇放心就是,這以前就是兒臣的活。” 蕭源面上不動聲色,但私下里已是咬緊牙關。 父皇這意思,是讓二皇兄繼大理寺之后,又要重新接手禮部了? “對了五弟,你要送的賀禮,不若也折換成現銀?你送的東西,他賣也不是,典當了也不是,放在家中不能吃不能用,反倒還招賊!” 后者收了情緒,馬上應道:“二哥說的極是,是我沒考慮周到。” 蕭平也呵呵笑道:“看你兄弟和睦,朕心甚慰!” 明澤的好日子定了臘月初六,柳輕言的爹娘已經從外地回來了。 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柳父還親自見了明澤一面,留他在家中吃飯談話,一番暢聊下來發現這孩子雖然謹慎,但也并非是上不得臺面的人。 原本以為禹城世子如傳聞中的一般膽小懦弱,結果見面之后,卻發現他自有一份不為人知的膽識。 因而在明澤走后也跟柳安逸夸他:想來在禹城,上至世子郡主,下至普通百姓,都有著臨危不懼之態,歷經鋒鏑之苦還能向陽而生,這樣的精神實在叫人敬佩啊! 明澤沒想到自己會受到未來岳父如此之高的評價,府上有董天知為他cao持婚事籌備,他自己也沒閑著,近日一直進出兵部,幫兵部尚書辛醇做點力所能及之事。 一天忙碌下來,他竟覺得分外充實。 辛醇看他前前后后的奔忙,手上甚至還生了凍瘡,也有些于心不忍,叫人買了上好的凍瘡藥送來,親自交到他的手上。 “你母親若還在世,看你和你的jiejie受這樣的苦楚,她不知該多傷心呢。” 明澤靦腆一笑:“這算什么苦,比之百姓所受的苦,我覺得自己已是萬幸。” 辛醇不無感慨的嘆了口氣:“你和你母親一樣,善良,懂事。但這份善良有時候也要用對了人,像你父王那般,將你棄之不顧的,你也不必再為他著想,更何況,你如今還有了家室,總得多為妻兒打算。” 他那意思很簡單,能自保的時候就自保,禹城什么的,你管不了,也不用去管。 明澤微微沉吟,卻搖頭說道:“我人在京城為質,為的不是保他安寧,我阿姐上陣殺敵,也并非為了那個棄城而逃之人。我為禹城百姓,我阿姐為大沛太平,就這么簡單。” 說著簡單,做著,卻不容易。 辛醇深深嘆了口氣,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去吧,要成親的人了,每日還在我這里忙活,明日便不必來了!” “沒事,反正府上也用不著我做什么,大人能將我帶在身邊,教我許多東西,我正感激大人呢,連柳大姑娘也說了,叫我珍惜。” 辛醇呵呵一笑,暖黃色的燈燭照在明澤的臉上。 那張屬于少年人,充滿朝氣和蓬勃的面容如此年輕可愛。 相反,他應該已經老了吧,興許還未到老態龍鐘的年紀,但他卻早已覺得自己是風燭殘年之人。 他也曾做過少年,也曾意氣風發,也曾做著迎娶心愛女子的好夢。 可到頭來,風雪加身染白頭的時候,他卻只能孑然一身的看著這個心愛女子的兒子,就要成家立業。 “回吧,回吧……” 目送明澤坐上馬車離開,辛醇負手站在兵部衙門的門口,心底也是感慨萬千。 若再也不生變故,就這樣在京中看著他度過余生,也算是為年少時的那個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