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想見你最后一面
“大人何必在這里欲蓋彌彰?您到底為何留在我在此?” 辛醇高居兵部尚書之位,在朝堂縱橫多年,自以為面對慶章帝也能從容依舊,但唯獨面向明玉珠,他慌了。 不知是這張臉太像她的母親甘尋,還是因為她逼迫而來的眸光太過強勢。 大冷天的,他竟滲出一絲冷汗。 “您還不說嗎!”明玉珠咄咄逼人道:“我視大人,亦師亦友,還請大人不要有所欺瞞,否則……” “顧飛揚,今日離京。” 辛醇打斷她,果不其然,在她臉上看到震驚的神色,顯然,顧飛揚并未告訴她。 他繼續說道:“我也是昨日聽陳鵬所說,但我不知真假,不過近日因為他重金尋找苦石,京城往來人數倍增,到處亂糟糟的,也正方便他趁亂離去。” 明玉珠喃喃自語道:“離京……離京……” 她知道顧飛揚要離京,她也支持顧飛揚離京。 他是屬于曠野的孤狼,一腔悍勇,不該被困于樊籠。 他該沖出牢籠,回到靖平,騎上他的寶馬,穿戴他的盔甲,手握長槍,馳騁于戰場之上。 離開就對了,離開就對了! 可為什么,當這一天終于擺在她的面前,當現實終于來了個當頭棒喝,她竟然,竟然…… 酸澀? 捏了捏鼻尖,她想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 其實,也不怪顧飛揚不告而別,他問過自己許多次了,問她要不要一起回靖平,但每一次都被她拒絕。 既然已經拒絕了,何必再生出這些依依不舍! 走吧,走了挺好。 “你,大人怕我會跟顧飛揚走?所以才……” 辛醇搖頭:“我知道你不會跟他走,我是怕你會為了他,不要命!” 她驟然睜大眼睛,通紅的眼眶鎖定辛醇道:“你什么意思?” “蕭源早有準備,他要伏擊顧飛揚?!?/br> 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把蕭源忘了! 辛醇繼續說道:“禁軍今日要在路上攔截顧飛揚,他身為質子私下逃離出京乃是死罪,一旦抓住,就地正法,蕭源來個先斬后奏也挑不出錯來?!?/br> “怎么可能!”她心電急轉,一邊說著不可能,一邊又想到顧飛揚好幾次隱晦的向別人表達過自己要離京的想法。 他興許是想打草驚蛇,讓蕭源做出行動,好抓住他的把柄,但他肯定沒想到蕭源會對他起了誅殺之心! “陳鵬怎么會知道這些?” 辛醇道:“他近日在南門營發現一些蹊蹺,本想探聽一二,但身邊有人看著,叫他脫不開身,他聯絡馬青幫忙,加上自己多方打聽才知道此事。昨日他找了借口來我府上,悄悄對我說了原委。” “他想讓你告訴顧飛揚!” 辛醇面色凝重,最終點頭承認。 明玉珠怒不可遏:“那你說了嗎!你跟顧飛揚說了嗎!” “老夫為何要說?”辛醇也不由抬高了聲音,以彰顯自己的立場:“我乃大沛的兵部尚書,忠于皇上,忠于蕭家!可不是他靖平的臣子!皇上要削藩,蕭源要拿他,我不幫皇上出謀劃策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助他做那叛臣!” 明玉珠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道:“我原本以為,辛大人達懷天下,應該知曉四王苦衷,也該明白削藩之利弊,現在看來,到底是我高估了大人!” “老夫明白,但跟老夫的忠君之心沒有沖突!” 明玉珠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眸如星子一般,凝光冷厲。 辛醇微震,他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個身形挺拔的姑娘,真的是那殺伐戰場上,來去自如的禹城郡主。 “告辭!” 明玉珠說完便轉身快步離去,辛醇張張嘴,到底沒能把人叫住。 管家奔進來的時候又見自家老爺在原地轉圈,不禁有些擔心:“老爺可是身體不適?可要老奴去請成太醫?” 他擺擺手,又急急說道:“套馬車!去兵部!” 他可以無視顧飛揚的死活,可以不插手藩王和慶章帝的較量,但明玉珠的死活他不能不管! 那是甘尋的女兒!那是甘尋死里逃生的女兒! 明玉珠奔回靖平王府的時候,美麗正焦灼的等在前院的影壁后頭,一見她就急急抓著她的手:“你怎么才回來??!你去哪了!他都等你半天了!” 言罷指向一旁侍衛,卻是顧飛揚身邊眼熟的一個。 “顧飛揚呢!”她抓住那人:“顧飛揚去哪了!” 侍衛趕忙大聲稟道:“不好了!明珠姑娘!世子殿下受傷了!” “什么!” 明玉珠和美麗同時震驚出聲,美麗更道:“你怎么不早說,只知道在這里轉圈!早說我去把成太醫請來?。 ?/br> 那侍衛一臉苦澀:“這,這殿下說只能告訴明珠姑娘,不要告訴別人!” 美麗氣的雙手叉腰:“我是別人嗎!我是你姑奶奶!” “這……殿下說……” 明玉珠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別說了,快告訴我,顧飛揚在哪!” “屬下這就帶你過去!” “好!” 美麗道:“我也要去!” “你就不要去添亂了!危險!” 美麗一想也對,殿下都能受傷,肯定危險重重,只得又叮囑道:“那你們注意安全??!要不要再帶幾個人??!” 明玉珠也是翻身上馬后才意識到:“不用再帶幾個人?” 那人道:“人夠了!就是殿下想見明珠姑娘一面!” 明玉珠險些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她心如擂鼓,甚至不敢多問一句,唯恐聽到‘奄奄一息’四個字。 這種情況她在禹城見得多了,每次廝殺結束,重傷將士在彌留之際通常都想再見家人,見愛人最后一面。 顧飛揚,你不能有事! 我不允許你有事! 她策馬而奔,跟那侍衛向城外疾馳! 與此同時,城外樹林,上次來的時候還狩獵山野,同學意氣,宰豬為樂。 此番卻在進行著一場你追我趕的殺戮,林間少年紅衣翻飛,發上金珠勾到樹枝,崩射出去,落入草叢尋找不見。 他揮手用鞭子擊退一個舉刀砍過來的蒙面黑衣人,打的那人捂住胳膊一陣哽咽。 “沒事吧?小爺沒用力啊?!?/br> “沒事沒事?!焙谝氯藬[擺手,一臉難過道:“要不,咱歇歇?” 一旁子丑卻道:“不能歇,估摸著明珠姑娘該來了,這萬一要是被明珠姑娘識破,咱們不是白打這么長時間了?!?/br> 顧飛揚將鞭子卷在手上,看著林中搏斗的雙方。 一邊是‘追殺’他的黑衣人,一邊是靖平王府的近衛,打了半天,雙方都有些懈怠,甚至還在互相糾正彼此的動作,力求更加逼真。 “血,血干了?!鳖欙w揚將頭伸到子丑面前:“再涂點?!?/br> 子丑拿下腰間的羊皮囊,先把他特配的豬血倒在手上,又給他家世子頭上,臉上糊了一層:“夠多了吧?!?/br> “身上,身上再來點?!?/br> 世子殿下穿著紅衣,血倒上去又紅又黑,瞧著分外可怖,子丑一不小心倒的多了,后背還濕了一片。 “瞧著像是重傷要死了吧?” 子丑眼眶一紅,哽咽道:“像!” “你哭什么!小爺又不是真的要死了!” 不說還好,一說,子丑嚎啕大哭起來:“屬下不想看到殿下這副樣子,屬下害怕……” 且不說自己到底可不可怕,看這么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哭著說害怕,卻十分嚇人。 “行了,越逼真越好,這樣才能騙過明珠,她在戰場上什么沒見過。” “嗯……” 顧飛揚在子丑身上拍了一下,印出一個血紅的手印。 上次李喬他們給自己出主意,說要打劫他,看生死之間明珠會怎么做,雖然計劃沒能實施,但他已經記在心里了。 他今天倒要試試,看看自己在明珠心中到底有沒有一席之地! 如果二人之間的感情能超越生死,那讓他一人回靖平他也認了! 如果這份感情是他的一廂情愿,那……那他還是得一人回靖平。 只不過心里多少有些不甘罷了…… 子丑卻是成竹在胸:“殿下放心!這世上除了屬下,沒有第二個人愿陪殿下赴死!” 顧飛揚背地里又踢他一腳,子丑卻將食指豎在唇邊:“好像有動靜……” 言罷做了個手勢,停手的雙方又戰到一處。 顧飛揚且戰且退,一直退到樹林外頭。 又有兩個黑衣人從兩側向他包抄過來,他躲避不及,胳膊上的布料已被對方割破。 他大驚,仰身后避,險些被對方抹了脖子。 “要不要這么逼真!” 子丑一旁也被兩個黑衣人纏斗的分身乏術:“殿下!認真點!他們都是專業的!” 顧飛揚咬牙道:“知道了!” 一邊應付這幾個人的逼殺,一邊看向不遠處,直聽到馬蹄聲,他才手上動作一轉,連退兩步,脖子上已架了兩把锃亮的長刀。 “吁!”數匹奔馬逼近,為首的,卻是身著黑衣的北闕王世子達奚烈。 刀下的顧飛揚赫然一凜,以眼神瞥向同樣被俘的子丑:“假戲真做了?” 子丑險些哭出聲來:“屬下什么都不知道啊……” 顧飛揚這才注意到,他帶的侍衛已經被幾個黑衣人按倒在地,脖子上無一例外的架著武器。 而在這群黑衣人中,還有幾個黑衣人正不明所以面面相覷,顯然他們也是自己一開始帶的人。 不過好在這幾個人急中生智,沒有暴露身份,在敵軍之中也能來個渾水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