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裙香暖金泥鳳，畫梁語燕驚殘夢。

    作為小蓉山的銷金窟，秦楚樓才歷經(jīng)了一場大劫，時隔半個月才重新開張。

    聽說秦楚樓的歌姬竟行刺五皇子，與其說是膽大妄為，不如說她是自尋死路。

    沒錯，事后有人議論此事，就一句話：自尋死路！

    “殿下就不要問了，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還能不攔著她？讓她去找死？”王娘子一邊給蕭源斟酒一邊忍不住落淚：“那姑娘雖在我樓中時日不多，但與我卻情同姐妹，我秦楚樓本就是為了收容無所依靠的女子，對那些女子的過往身世就算盤問兩句，也問不得那般仔細(xì)，更何況，人家若有心想瞞著你，你又從何知曉呢？”

    蕭源從袖中掏出帕子遞給她道：“是我不好，又戳中了娘子的傷心處。”

    “唉，人死也不能復(fù)生，我傷心又有何用？只是樓中姐妹去而被她給害苦了，殿下封了秦楚樓這些日子，日日都要派人查審，這還不是最要緊的，只這多日沒有開門迎客，樓中姑娘們，連胭脂水粉都要買不起了。”

    說著，又要落淚。

    蕭源勾唇而笑，轉(zhuǎn)身對自己的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后者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來交給王娘子。

    王娘子接了，這才轉(zhuǎn)悲為喜：“多謝殿下體恤，奴家敬殿下一杯。”

    言罷便端起那琥珀杯里盛的青竹酒，一飲而盡。

    抬首顧盼，端的是一段愁勻紅粉淚，眉剪春山翠。

    “請。”蕭源卻對這樣的美色無動于衷，彬彬有禮的與她對飲一杯。

    此時四壁燈黯，舞臺中央升起熒熒一道白光，秦楚樓的花魁紅羅姑娘在那白光之內(nèi)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慢慢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樓上樓下傳來一片喝彩之聲，但聽絲竹樂動，羅紅一躍，在臺上翩翩起舞。

    蕭源看的專注，王娘子便起身道：“就不打擾殿下雅興了，奴家去招呼別人。”

    “好，前幾日給娘子帶來不便，還請娘子見諒。”

    “殿下這話說的就見外了，誰讓我們理虧在先呢，再者說來，殿下不是給奴家補(bǔ)償了嗎？”

    言罷，晃晃手上的銀票，順手塞進(jìn)她臌脹的胸前，蕭源身邊的侍衛(wèi)險(xiǎn)些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但見蕭源，卻依舊坐在原處不動如山，當(dāng)真是君子溫潤，光風(fēng)霽月。

    王娘子要招呼的人是顧飛揚(yáng)，顧飛揚(yáng)一進(jìn)門就看到了坐在角落屏風(fēng)后頭的蕭源，主要是王娘子太扎眼。

    相信王娘子走過來的時候蕭源也看到了他，不過他也并不打算過去打招呼。

    “我要早知道她是禹城來的，打死也不會讓她去行刺五皇子啊！”王娘子一邊給顧飛揚(yáng)領(lǐng)路，一邊嘆了口氣：“聽那意思，她應(yīng)該是認(rèn)識郡主的人，說不定啊，還是郡主的好姐妹呢，我定要好好將人供起來的！郡主已經(jīng)不在了，她何必再去送死呢。”

    顧飛揚(yáng)道：“既然禹城有人為郡主的死打抱不平，那來京城為郡主報(bào)仇的人肯定也不止她一個，說不定日后還會有人來投奔你，娘子可要警醒了。”

    王娘子驚喜過望，隨即又壓低了聲音說道：“殿下，到時候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人，我一定第一個告訴殿下。”

    顧飛揚(yáng)蹙眉道：“到時候再說吧，說不定我已經(jīng)不在京城了。”

    他若離開京城，肯定要先去一趟禹城，到那時，他的許多疑惑說不定也能被解開。

    “不在京城能去哪？”

    子丑后頭嘿嘿笑道：“皇上恩準(zhǔn)殿下可以回靖平了！”

    “啊？！”王娘子當(dāng)真是又驚又喜，連忙屈膝道：“如此，那奴家先恭喜殿下了！”

    “嗯……”顧飛揚(yáng)應(yīng)了一聲，瞧著卻不怎么高興。

    王娘子又道：“那明珠姑娘也跟殿下回去嗎？”

    明玉珠本在后頭想刺客的事，驟然聽她叫自己，便笑著搖頭道：“殿下身邊也不缺伺候的人。”

    顧飛揚(yáng)看她一眼，又轉(zhuǎn)過頭來，推門進(jìn)了李喬提前準(zhǔn)備的廂房。

    房內(nèi)，漢白書院的一眾紈绔正在飲酒作樂，脫下學(xué)服，穿上錦衣，他們就好像那脫韁的馬兒，放縱本性，盡情宴飲，歡鬧成一團(tuán)，唯有角落里的明澤乖乖吃葡萄，和這些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顧飛揚(yáng)一時有些沒眼看，要不是李喬反應(yīng)快奔來抓住他，他肯定轉(zhuǎn)身就走了。

    “羨安來的也太慢了！還有明珠！不是你跟你說了嗎！今兒也沒外人！讓你穿女裝女裝！怎么還打扮成灰不溜秋的小廝！”

    “就是！明珠可是個大美人啊！不穿女裝可惜了！”

    “怎么！你見過明珠穿女裝的樣子？！”

    “這還用見嗎！穿著小廝的衣裳都這般俊秀！那換上女裝肯定天仙一樣！”

    眾人起哄起來，拉著顧飛揚(yáng)和明珠進(jìn)去，子丑則被留在外頭和其他人的小廝坐在一塊吃餅餅。

    子丑委屈，但子丑說不出來。

    眾人又來拉王娘子，她卻靈活脫身道：“我就先不湊你們的熱鬧啦，今日重新開張，那么些達(dá)官顯貴來捧我的場，我多少也得賣他們一個面子，只能先冷落諸位公子了，還請?jiān)弰t個！”

    “好說好說！”

    “王娘子忙去吧！若是累了，便來瞧瞧我們，我們給王娘子捏捏胳膊捶捶腿！”

    秦楚樓主王豪便笑著告辭，一把門關(guān)上，臉上的笑就蕩然無存。

    就這么些個東西還要給她捏肩捶腿？也是可笑。

    不過顧飛揚(yáng)竟然能離京了，這多少出乎她的意料。

    廂房之內(nèi)，王娘子剛走，李喬就一拍腦門道：“壞了！”

    顧飛揚(yáng)已席地而坐，背靠著圍欄，轉(zhuǎn)身就能看到樓下女子如蝴蝶一般飛舞，聽到李喬一驚一乍的不免有些不耐煩：“什么你就壞了？”

    “忘記跟王娘子要件女裝給明珠換上了！這可是秦楚樓啊！什么沒有也不該沒有女裝吧！”

    剛接過陳鵬遞過來的一杯酒，明玉珠雖還沒喝但已經(jīng)想噴了：“李二公子，咱不至于……”

    “不至于！不至于！”陳鵬也道：“這煙花之地，脂粉之氣！那些衣裳哪配的上咱們明珠姑娘！不穿！”

    他這么一說，個別人也都紛紛附和：“不穿不穿！”

    李喬不無遺憾的看了一眼明珠，又戳戳顧飛揚(yáng)道：“你見過你這小廝穿女裝嗎？”

    “當(dāng)然見過！”在這方面，作為她的主子，世子爺還是很有優(yōu)越感的好嗎。

    “好看嗎？！”李喬抓住他道：“什么樣啊？”

    一眾紈绔也都紛紛向他看了過來，好像下一刻就真能看到穿女裝的明珠一樣。

    世子爺卻沒好氣道：“不好看，大街上隨便拉一個都比她好看！”

    明玉珠忍不住磨牙：“你當(dāng)初可不是這么說的！”

    “我，我說什么了！”

    “你說太好看了，我穿成那樣總在你眼前晃，你會把持不住，獸性大發(fā)！再非我不娶會對不起禹城郡主！這才讓我換了小廝的衣裳！”

    “哦——！”眾人了然。

    顧飛揚(yáng)登時就急紅了臉：“小爺什么時候這么說了！小爺根本沒這么說過！一派胡言！胡說八道！胡攪蠻纏！”

    明玉珠無奈搖頭：“敢說不敢認(rèn)，還真是世子殿下的做派！”

    “你！”顧飛揚(yáng)急了：“小爺真沒這么說過！”

    李喬慫恿道：“說沒說也好鑒定，不如就讓明珠姑娘換一身女裝來，到時候不就能驗(yàn)證羨安到底說沒說了嗎！”

    “對對對！”有人表示贊同。

    “不行！”陳鵬表示反對：“人家明珠不想穿！”

    “穿也不是不行，”明玉珠樂道：“難得今日高興，大家在此為世子踐行，不如我便換上女裝，為大家表演個節(jié)目助助興，如何？”

    一聽這個，眾人馬上血?dú)夥浚娂娊泻茫l能想到不僅能看到明珠的女裝，還能看她跳舞，真是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你干什么！小爺不需你助興！”顧飛揚(yáng)攔住她道：“這些人不過是隨便說說，你也不必當(dāng)真！”

    “殿下就讓我去吧！”她沖顧飛揚(yáng)笑道：“殿下馬上就要回靖平了，若日后殿下在靖平宴飲的時候，能想到在下，也算你我也沒白白相交一場！”

    言罷便和眾人打了個招呼，出門找王娘子要衣裳去了。

    顧飛揚(yáng)站在后頭，心里卻很不是滋味。

    難道這就是分別的感覺？

    同窗們依舊在席間說笑逗趣，時不時有人端著酒水來與他碰杯，說著曾經(jīng)對他的不滿和敬仰，最后一句都在酒里了，仰頭灌了個干凈。

    還有人問他回靖平會不會想起他們，然后又自說自話的答曰，肯定不會想的，以前你見我們一次恨不得就打我們一次，你要不是靖平世子我也想打！

    馬上有人道，所以你打不過羨安，就把氣撒在明澤身上了吧！

    那人被拆穿了面子，很是赧然，還去找明澤致歉。

    明澤平時是不喝酒的，今日竟也端著酒水來和他碰杯，說謝謝他這些年的照顧，雖然總是以他姐夫自稱，但他有時候也真希望他就是自己的姐夫。

    顧飛揚(yáng)只覺得渾渾噩噩，明明身邊圍滿了人，耳朵里一片聒噪，卻好像這世間就只有他一人一般。

    總覺得缺了點(diǎn)什么。

    而到此時，他也才意識到，他竟也會有覺得孤獨(dú)的一天。

    再多的人也填不滿他的孤獨(dú)，但他又不知這孤獨(dú)該如何排解。

    “來了！來了！”李喬興奮大叫：“明珠要出場了！明珠要來了！”

    如此一叫喚，眾人齊齊圍著二樓的欄桿向下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