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的夜晚比較清涼，一陣風能吹起好幾層雞皮疙瘩。

    那個時候，我們四人一狗就躲在一個橋洞里，緊緊相偎在一起。

    今晚的月亮很圓，也很亮。

    大概是因為沒了記憶的緣故，我感覺城市的夜空也很美，天上昏黃，地上燈紅酒綠，這三種極不相稱的顏色，交織出了一絲心動。

    “三金哥，要不咱們再回黃龍山吧，起碼到了哪里不愁吃喝。”

    小鵬可憐巴巴地看了我一眼，樣子有些讓人心疼。

    我輕輕一笑，點上一根久違的香煙，然后又給三小只分了三支。

    我深深吸了一口，腦袋一陣發蒙，那種感覺就跟飄到了天上一樣，微微有些迷醉。

    緩了一下之后，我說：“咱們的目的是什么？送小魚兒回家，如果回了黃龍山，咱們猴年馬月才能做到？”

    “那，那也比餓死在這里強啊。”

    “餓不死的，我明天就去找份活，等攢夠來了路費，咱們再走。”

    我的話說完，大鵬立刻說：“三金哥，我跟你一起去。”

    “那，那我也去，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三小只看著我，讓我倍感溫馨。

    我當時就微微一笑，也沒有再說任何。

    現在我們總共還有一百一十塊錢，最多也就可以撐三天，所以，我必須在這三天里拿到一筆錢。

    但是想在寧州掙錢對我們來說，也是不簡單的。

    我們四人現在沒有任何的身份證明，高大尚掙錢快的工作肯定找不到，最多也就是打打零工，賣賣死力氣。

    也沒有再多想，我直接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我將褲腰帶一勒便帶著大鵬走了出去。

    小魚兒和小鵬比較瘦弱，賣力氣肯定是不成的，所以我讓他們去附近的飯店看看，要是能找到一個服務員之類的工作，也是不錯的。

    一路詢問之下，我跟大鵬去了附近的勞務市場。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進這種地方，人多的數不清，但這些人似乎并不因為沒有而感到有壓力，他們只是將自己的牌子豎在自己的身邊，然后三五成群在那里打牌，這些人大都是青壯。

    一群人就是一群沒法翻身的咸魚。

    當然，也不是全部的人都這樣。

    我跟大鵬慢慢向另一小伙耐心等待工作的人，他們大都是上了年紀的。

    看著我們兩個大小伙子走過來，一個看上去很面善的老人樂呵呵一笑：“來找活的？”

    我笑著點點頭，跟大鵬站在了那里。

    “呵呵，瞅瞅他們，怎么不去玩兩把，要是運氣好，可比下苦力強多了。”

    老人點上一根煙，又分別給了我跟大鵬一支。

    點上之后，我說道：“大叔，他們是在賭博？”

    老人點頭：“消遣時間，誰會來這里，小伙子多大了？”

    “我18，我弟17。”

    “這么小，長得倒是都挺壯，家里遇到困難了？”

    “大叔，我們是外地人，來這里沒多久錢就被偷了，迫不得已。”

    大叔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便跟我們聊了起來。

    半個小時后，幾個開著卡車的包工來到了這里。

    “跟上我。”

    大叔說了一聲，直接沖了過去。

    我當時就傻眼了，那幾個包工的到來，就跟在一個滿是泥鰍的池塘里撒了一把魚食一樣，所有人頃刻間一擁而上。

    “我，我力氣大。”

    “我是泥瓦匠……”

    一群人爭先恐后地叫喊著，生怕自己會被人擠掉。

    那一刻，我才真正看清這個社會，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等級之分。

    我跟大鵬沒有動，就傻愣愣地看著幾個包工在那里挑挑揀揀。

    很快，一群“幸運兒”美滋滋地上了卡車，被人拖走。

    大叔并沒有被選上，唉聲嘆氣的走了回來。

    他看了我們一眼，尷尬一笑，又怒其不爭地說道：“兩個傻子，在這里不爭搶，你們根本攬不到活的。”

    “大叔，這里每天都這樣嗎？”

    “呵呵，那可不，你們以為這么多人，人人都能搶到活？”

    見我們沒說話，大叔呵呵一笑：“是不是覺得這里跟你們原來的生活不一樣？”

    我點頭，大鵬努了努嘴，悶頭蹲在了地上。

    大叔再次點上一根煙，很平靜地說道：“這個世界呢，沒那么好，但也沒那么壞。這里算是那個壞的寫照了，你們現在還年輕，看看更沒什么壞處，在這里干一段時間，會讓你們知道生活的不易，以后也會懂得珍惜，大叔我就不一樣了，到死也就這個德行咯。”

    “大叔，您說的也對，我跟我弟也沒你想得那么嬌慣，不然也不會來這里。說實話，剛剛那一幕確實挺讓我震驚的，不過現在想來也沒什么，都是為了生活而已。”

    “嗯，你這小伙子說話中聽，是這個道道，都是為了生活啊。”

    我微微一笑，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支：“我以前聽過一句話，覺得更有道理，說誰還不是一邊不想活了，一邊還要努力活著。”

    “深奧了，大叔聽不太聽懂。不過你這有文化也是個好事，大叔教你個法子，看著那邊的紙箱沒，把自己的優點寫上，醒目一點，咱這邊不止招賣力氣的。”

    挺完大叔的話，我笑著撓撓頭，心想，就咱身上這優點，一個紙箱恐怕寫不開。

    我剛想完，泥鰍們再次躁動了起來。

    “我這需要一個泥瓦工，五個小工，價格還是那個價，管午飯，趕緊的。”

    包工這話喊完，大叔立刻喊道：“我會泥瓦。”

    這種技術活，年齡越大肯定是越吃香的，所以包工二話沒說就選了大叔。

    大叔說了一聲謝謝，立刻說道：“這里還有我兩個徒弟，身板子結實，也肯吃苦能干。”

    “帶上，再來三個。”

    就這樣，我跟大鵬找到了第一份零工。

    說實話，我真沒想到大叔會帶我們一程，這讓我感激他的同時也慶幸了一下。

    我們六個人跟著那個肥頭大耳的包工上了一輛別克商務。

    只是看到車子，大叔就眼前一亮，笑嘻嘻地說道：“碰到大活了。”

    “叔，謝謝你了。”

    “能幫一把是一把吧，你們還小，大叔看不下去，但是到了工地，可不能給我偷懶。”

    “放心吧。”

    上了車，包工很隨和地給我們遞了煙，然后問大叔：“叔，技術咋樣？”

    “還可以，三十年了，基本上工地的活都能干。”

    包工呵呵一笑，說道：“那應該沒問題，不瞞你說，我其實不是什么包工的，就是給我家老板跑腿，反正就是砌個磚的事，您應該能應付，就是時間長一點，至于薪水，兩倍，只要你們干好了，完事我一人給你們發個大紅包，絕對不讓你們吃虧，怎么樣？”

    “沒得說，老板這么誠懇，我們肯定好好干。”

    “那就好。”

    包工一笑，立馬開車向工地駛去。

    半個小時后，我們到達了工地。只是這個工地有些富麗堂皇了些。

    “這是我老板剛買的別墅，你們的工作就是在別墅區再挖一個泳池，砌幾個花園，圖紙我一會兒給你們，今天你們先熟悉一下，明天正式開工，而且今天工錢照付。”

    肥頭大耳的哥們說完，便把我們領進了別墅。

    “三金哥，這房子真漂亮，以后我也要弄一套。”

    大鵬這話說完，一群人都哈哈一笑，連聲稱贊他有志氣。

    六個人中，我跟大叔還算鎮定。

    這別墅雖然很豪華，但也沒怎么入我的眼睛。我很確定，在這之前，我還見過比這個別墅更氣派豪華的房子。

    至于大叔，似乎也見過不少別墅，而且從他的談吐中我也能察覺到，他應該也不是個一般人，至少以前不是。

    到了別墅的院子里，包工將設計圖紙交給了大叔：“看看，泳池花園的建造地，我們都花好了，弄成這個樣子沒問題吧？”

    大叔點頭，說道：“這設計圖紙的也是個行家，風水格局弄得更是不一般。”

    “喲，叔，沒想到您還懂這個啊。”

    “畢竟蓋了三十多年房子了，懂一些也正常，只是這個布局我沒記錯的話，聚陽滋陰，一旦建成了，不利于男人居住。”

    大叔這話說完，包工笑了，然后說道：“沒想到今天還挖到寶了，叔，你好好干，如果干的好，我幫你弄一份好前程。”

    “哈哈，那就先謝謝老板了。”

    “我就是個當司機的，真正的老板可不在這里。”

    兩個人說了一頓模糊話，讓我如墜云里霧里。

    那個自稱司機的包工很快便說出了他的名字，叫黃剛。

    大叔叫耿漢農。

    黃剛跟大叔客套了一番，又交代了我們一些事，就離開了。

    為了方便我們動工，黃剛讓我們一群人住在了這里，當然別墅是不允許我們住的，只是臨時給我們搭建了一個居住區。

    因為第一天不用干活，我們又要在這里帶很長一段時間，我就跟大叔告了一個假，回去跟小魚兒說一聲。

    吃了一頓午飯，我跟大鵬便回了橋洞。

    我們回去的時候，只有紅衣在。

    這狗子確實通人性。

    我們不在的時候，它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拖來了一塊遮雨布。

    有了這東西，我便立刻給小魚兒搭了一個帳篷，這樣晚上就不會特別冷了。

    把這些干完之后，我就跟大鵬靜等著小魚兒回來。

    一直到晚上八點，小魚兒才和小鵬有說有笑地走了回來。

    看到我跟大鵬之后，小魚兒便低下了頭，那個樣子就跟又做了什么錯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