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村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恐慌。

    四大天王聚首過后，村子重歸寧靜，生活依舊。

    這些天，除了繼成，我只見到過那個跟腦血栓患者一樣的傻子。

    我實在武安村南河見到他的，見他的時候，這哥們正坐在河邊擺弄著什么。

    等我走近的時候，才看清楚，他是在洗“又鳥又鳥”，估計他那里應該是發炎。

    從繼成那里我得知，這哥們叫小拴，人看上去也就只有四十多歲，但繼成告訴我，其實他已經六十多了。

    小拴見到人時，總喜歡打一套很護食的拳法，拳意之勝，可見一斑，點狗。

    聽說他這狗拳得益于武安廟前的一只斑點狗，狗授拳的時候，差點沒把他咬死，到后來，他又差點沒把狗咬死。

    很長一段時間，武安村總能看到這樣一幕。

    一座古廟前，老狗呲牙，傻子伏地，一經對峙，那就是好幾個時辰。

    當然，現在那條狗已經死了，據說是被四大天王之首，武立尚亮一棍子敲死的，那應該是三年前的事，就因為殺了一條狗，四大天王再次聚首。

    繼成那時候還跟我說過一句話，叫外來的傻子多作怪，我當時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也沒有跟他問，畢竟，這家伙看著正常，實則也聰明不到那里去。

    三天時間悄然而過，我這三天哪里都沒去，李爺讓我長點心，先在家避避風頭。

    我也樂得自在，這三天就一直坐在院子里養閑，實在無聊才去放會兒羊。

    因為有我在家照看羊群，李爺這三天就沒有休息，天天去太平縣。

    下午的時候，我剛趕著羊群回來，繼成就跟狗攆了一樣飛快地跑到了我的面前。

    “那，那個，啥，你，你得趕緊走了，李世鵬子可能要治你啊。今日，我看見幾個染黃頭發的小痞子上他家去了，你可能知不道啊，這幾個王八蛋都是鄰村里的，打人杠著狠呢，那一年，咱莊里一個，硬生生叫他們砸成咯植物人啊。”

    聽著繼成的話，我微微一笑，說道：“沒事，他們不敢來找我。”

    “我可抵你說，你別不信啊，這回李世鵬子發咯狠了，他要是真動手，肯定往死里砸你。咦，東山上那立柱又滾下來了，也不知道出咯啥事。”

    這話說完，繼成一邊碎碎念著，一邊向東跑出。

    出了籬笆院，他扭頭對我說道：“等等李爺回來著，你和他說一聲，給我收輛自行車啊，我想著學學，去更遠處看看。”

    沒想到這哥們還是個有理想的傻子，我搖頭一笑，點上一根煙。

    東山立柱一滾，武安肯定有事發生，上次繼成說這個時候，蘭花就喝了農藥，也不知道這次，村里的誰又要出事。

    我也沒有多想，直接向武安村口走去。

    快到村口的時候，我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從村外走來。

    “蘭花回來了，好點了沒？”

    幾個人七嘴八舌了一陣，都上去噓寒問暖，蘭花和世鳳媽笑著跟村口的人們說著話。

    蘭花的視線很快就移到了我的身上，她看著我，點頭示意。我也笑著點了點頭。

    李世龍的臉色依舊冷冰冰的，他站在世鳳媽身后，一句話都沒有說。

    就在這時，李世鵬急吼吼地從村子里跑了出來。

    這癟犢子臉上洋溢著一絲喜氣，快到村口的時候，他放慢了腳步，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喲，蘭花嫂子出院了，身字好了？”

    李世鵬問著，向蘭花走去，經過我的時候，還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見到李世鵬之后，蘭花的臉微微有些尷尬。

    她呵呵一笑，說道：“讓鵬子兄弟記掛了，嫂子好多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李世鵬說著，目光移向了李世龍。

    這哥們只是被李世龍一瞪，就明顯心虛了很多。

    他沒有再多說什么，直接向人群里走去。

    蘭花他們在那里又站了一小會兒，便回家了。

    也不知道何時，四大天王之首的武立尚亮站在了我的身后。

    尚亮是四大天王中的顏值擔當，人有一米八高，雖然臉被黑灰和胡子遮蔽，但依舊可以看出，他那帥氣的臉龐。

    這大叔的著裝也很有特點，常年穿一件鐵黑的大軍衣，夏天開懷，冬天緊裹，手里還提著一根一米多長，手腕粗細的桃木拐杖，當年那條斑點狗就是死在這拐杖之下的。

    此時的尚亮正彎著腰，嘴里刺刺拉拉地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我是有些懵逼，就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立刻就怒了，惡狠狠地拿桃木拐杖杵了一下地。

    我被嚇了一跳，立刻后退了兩步。

    等我一退，他才咧嘴一笑，美滋滋地從我原先腳踩的地方，撿起一個煙屁股叼在了嘴里。

    我特么當時就迷了。

    感情這大爺是聞到腥味了。

    繼成曾經告訴我，尚亮專門干一些拾人牙慧的事情，我這才知道，他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從兜里掏出一根煙扔給了他。

    接煙的時候，尚亮連自己的“法器”都不要了，桃木拐杖一丟，他很虔誠地雙手接住了煙，然后對我咧嘴一笑。

    目送著尚亮離開，我也朝著家走去。

    就在這時，李世鵬飛快地跑到了我的身邊。

    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笑瞇瞇地對我說道：“浩然兄弟，咱們聊聊？”

    看著他那諂媚的笑臉，我冷哼一聲，有些無語地說道：“鵬哥，想跟我聊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真心想跟你交個朋友，有時間一起吃個飯怎么樣？”

    聽到李世鵬這話，我當時就笑了。

    也沒多想，我直接問道：“你不是盼著我走嗎？”

    “哎啊，那不是我逗你玩呢，俗話說，有朋自遠方來……”

    沒等他把話說完，我接道：“雖遠必誅。”

    這話拋下，我直接向前走去。

    等我快到家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就立刻加快了腳步。

    離小黑屋還有十幾米的時候，我聞到了一陣濃郁的血腥味，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

    羊圈里的全被人抹了脖子，就連大黃狗也死在了院子外面。

    我只是出去了這么一會兒，家里就變成了這樣，李爺回來，我該怎么跟他交代？

    看著羊圈里死去的五只羊，我生出了一陣怒意。

    連想也不用想，這事一定是李世鵬派人干的，剛剛他拖住我明顯是在拖延時間。

    一咬牙，我直接向武安村沖去。

    我這人沒什么別的優點，你特么欺負我可以，但你敢欺負我的人，我特么就欺負死你。

    五只羊是李爺的命，我特么想吃一只，他都要砍我，你特么居然全給我殺了。

    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拆了，我特么就真跟你一姓。

    一路狂奔，很快，我就進了村口。

    找人問了一下李世鵬的家，我就氣吼吼地向前沖去。可就在這時，李爺回來。

    老頭子見我一臉殺意，立刻瞪著自行車追上了我。

    那一刻，我真的沒有任何臉面去面對他。

    李爺下車一把拉住我，問我怎么了。

    我當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只得悶頭不語。

    見我只是在生悶氣，他看了我一眼，讓我推著自行車回家，還囑咐我，不管發生了什么大事，都不能沖動。

    “羊死了。”

    快到家的時候，我很心疼得說了一聲。

    李爺點點頭，雙手背在身后，也沒有再比劃什么。

    到羊圈的時候，老頭看著大黃狗，顫巍巍地蹲在了地上，伸手輕輕撫摸著它的頭，眼圈也紅了起來。

    我是一陣心疼，那一刻，我恨不得把李世鵬和那幾個動手的王八蛋全弄死。

    “李爺，是我對不起你，你放心，這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的話說完，李爺扭頭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接著，他又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鏟子，意思是讓我挖個坑把黃狗埋了。

    強忍著心里怒意，我走到院子外面，開始挖坑。

    李爺蹲在我的身旁，吸著旱煙，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好幾歲。

    我不知道，今天其實是李爺的生日，今天一過，他就八十了。

    坑挖好，李爺親自將大黃狗抱進了坑里，然后讓我埋上。

    這一切做完，他比劃道：“怒氣消了沒？”

    深吸一口氣，我搖搖頭，也沒有再說任何。

    見我這個樣子，李爺又指了指羊圈，讓我將羊搬到三輪自行車上，然后給阿秀送去。

    我點頭，毫不猶豫地做著這些。

    晚上六點，我跟李爺餓著肚子向太平縣趕去。

    這老頭大概是怕我找李世鵬的麻煩，所以才帶著我一起去的。

    我們到董記羊湯館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將羊拉到后院后，阿秀急忙跑了出來，她看著那五只死羊，有些心疼地問道：“浩然哥，這是怎么回事？”

    “我在村里得罪了人，他們趁我不在家，把羊跟狗都殺了。”

    我這話說完，李爺立刻擺了擺手：“你并沒有得罪人，這事你也不用自責。人在做，天在看，對錯自有別人判。”

    比劃完這個，他又跟阿秀比劃道：“這羊我幫你扒了，你店里能用多少用多少，用不了的，我明天去賣了。”

    阿秀點點頭，回店里招呼客人去了。

    我跟李爺將五只羊扒完，已經是深夜。

    老頭兒顯然有點累，他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叼起了大煙袋，靜靜地發著呆。

    那一刻的李爺，很平靜，平靜地如同一只深山虎王，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