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迷茫
臨到窗外天色擦黑,紀敏才終于結束了手中的工作。用力伸了個懶腰,一抬眼便看到四喜正拿著個繡繃坐在門口守著。 見到她這小心模樣,紀敏笑著站了起來勸道:“別那么緊張,書齋里也沒什么重要的東西,你守著也沒用。走,陪我一起吃飯去,吃完飯晚上還得練功呢。” 四喜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沒什么用,可她就是不放心,自己又不知該怎么做,才只好用這種笨方法守著紀敏。此時再聽到紀敏安慰,眼眶沒來由得熱了起來,又差點掉下淚,害得紀敏連忙上前一陣好哄。 相比鈞竹軒的雞飛狗跳,徐家倒是終于清靜了下來。 難得今日里再無訪客,徐希在書房里閑哉了一天,看看書、練練字,倒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模樣。不過聽徐云良傳來的話后,那點難得的好心情頓時沒了影子,搖了搖頭嘆道:“嘉澤也太小氣了,好歹希夷閣就在她對面,辦個雅集竟然不給我發帖子。” “少爺,我聽說……紀少爺請了劉老板。”徐云良說完這句話后,生怕徐希誤會自己是在挑撥兩家關系,趕緊開口解釋道:“聽說劉老板為了參加這次雅集,答應出錢雇人巡堤。” 這倒是好事一件,徐希聞言點了點頭贊道:“這樣挺好的,有了劉老板在,想必段世叔那邊應該也答應得很輕松。” 許是想到了自己聽人說的一些過程,徐云良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確實如此。” 提起這位段世叔,徐希沉吟片刻,搖了搖頭嘆道:“段老板現在只怕也是咬牙在撐著,在日本人手底下做事可不好做。” “可這天津城如果個個都講氣節,沒了做事的人,只怕最后倒霉的也是這些老百姓。”房中也沒有外人,徐云良放開心思沖著徐希嘆道:“段先生其實比很多人都要難得多,他這也算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守著這天津衛了。” 聽到這話,徐希不由得沉默下來,過了片刻才轉身從身后的書架里取下一個盒子遞向徐云良:“云爺爺,麻煩您把這個給段世叔送過去吧。” 徐云良接過打開一看,竟然是徐希平日里最喜歡的一套書,連忙抬頭看向徐希疑惑問道:“少爺,您這……” “他是為了天津衛的老百姓受的委屈吃的苦。他不說,但我們不能當不知道。”徐希嘆了一口氣:“死不易,活著更不易。” 徐云良聽后也有些動容:“少爺放心,我馬上送過去。” “還有他平日里喜歡的老壽眉也包一包送過去。” “是!” 打發了老管家,再想到鈞竹軒的雅集,自己能為紀敏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了。徐希知道紀敏辦這雅集是被迫的,可哪怕明白對方難處,心里也總覺得有什么堵得慌。 他們什么時候已經變成這模樣了? “我們中國,生病了!”莫名的,徐希又想到了梅先生那句話。 現在的他,對于這句話算是有了切身體會了。 可是這個病要怎么治,他卻沒有任何頭緒,更不知道從何著手。 亦或是…….像他這樣的平頭小百姓,本就沒有資格談什么為國家治病的吧? 只是,就真的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硬生生的受著嗎? 憑生第一次,徐希很想做些什么,卻不知道要如何去做。 在內心深處,他甚至有些希望大伯那個所謂的抗日救亡組織是真的,這樣他或許也可以為對付這些日本人出一份力。 可這種事也就是心里想一想,哪怕他徐希再腦袋發熱,也知道徐文樺那里的事肯定不靠譜!別說幫忙救國,不添亂就算不錯了,或者說徐文樺別最后別投了日本人,給祖宗丟臉就算是燒高香了。 在心中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徐希硬逼著自己放下心中這不切實際的想法,再一次專心看起書來。施老太公在出事之前,給了他許多書,有一部分是他以前沒看過的,還有一部分雖說是他看過,但書上施家人的注解卻是首見。 這既是一次重新學習的機會,也是一次讓他更靠近施家人思想的機會,對于施家人明知會死卻仍然從容面對,徐希雖然敬佩,但內心深處卻無法茍同。他總覺得在不違背底線的情況下,但凡有一絲生機,就絕對不應放棄。 就像這次,哪怕徐家再難,他還是將父母送了出去,獨留自己面對眼前的亂局。 因為不認同,所以才不能理解。 或許……老太公的書里,能有個答案也說不定。 話說回鈞竹軒那邊,沈管家將吳嬸餓了三天后,終是找了人牙子發賣到了一戶人家。但在賣過去的同時,也不忘叮囑對方,這個吳嬸雖然做事手腳還算麻利,但卻喜歡刺探主人家的隱私、亂嚼舌根,人品有問題!若是要用的話,一定要盯緊了,不然逃了可不怪他。 對方也算不得什么殷實人家,花錢就是為了買個勞力來家里做雜役的,聽了沈管家的話便連忙表示一定會把她看緊了,而且只在雜役房里干活,輕易不許出去。 得了對方保證,沈管家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當然,他前腳剛走,就有兩個穿著打扮都不起眼的人,守在了這戶人家出街的唯一路口,只看這吳嬸會和什么人接觸。 倒是紀敏,在處理完了手中積攢的事情后,帶著四喜出門散心,順便去了一趟紅梅咖啡館。 洪文博聽她事無巨細說了最近遭遇,雖說因為事情已安排妥當夸了紀敏幾句,但還是嚴厲的批評了他這次疏漏,并且再三叮囑,之后行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畢竟,情報戰線上無小事,紀敏背著的不只是他一人的命,再小心都不為過。 紀敏乖乖的接受了洪文博的批評,之后才問出了心中積攢了一陣的疑惑:“洪先生,這次發賣吳嬸,是不是與我們的革命理念有偏差?” 當時她也是氣急,才會說出要發賣吳嬸的話,后來的安排也確實是為了查看吳嬸是不是別人安插到鈞竹軒的探子。這些出發點成了發賣仆人的借口,可紀敏心里總覺得……似乎這做法與自己所一直秉持著的理念有沖突。 聽到她話,洪文博倒是笑了:“你有這樣的想法很好,只是非常時刻有非常的手段。如果吳嬸真是別人安排到你身邊的探子,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這是手段不是目的,所以無可厚非。事后若發現吳嬸并不是敵人的探子,組織也會做出彌補,安排解救她的。” 聽到這番話從洪文博口里說出來,一直內心忐忑不已的紀敏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那就太好了。” 一旁聽了全程的四喜看到紀敏臉上露出輕松模樣,忍不住哼了一聲:“要我說,也是少爺您心軟才會同情像吳嬸那樣的人!再說了,如果不是吳嬸犯了那樣的忌諱,您充其量也就是直接把她趕出去,又怎么可能發賣她?好心也得看放在什么人身上吧!” 四喜最后一句話,洪文博倒是贊同地連連點頭強調道:“沒錯,對待敵人,我們不能有一絲心軟,否則就是對自己、對身邊同志生命的不負責!” 有了這句話打底,紀敏的心終于是安定了下來,用力點了點頭回道:“我明白了,謝謝洪先生。” “等沈管家熟悉了家中的事務以后,這買咖啡的活就讓他代勞吧。不然你經常往這里跑,太引人注意了。” 紀敏倒是雖然覺得無所謂,這也是個難得的散心機會,但既然洪文博已這么說了,她點點頭正色應道:“好。” 眼見這杯咖啡已到底,紀敏干脆站了起來朗聲說道:“多謝洪老板招待,叨擾了,事務繁多我就先告辭了。” “紀老板慢走!”洪文博恭敬地將紀敏和四喜送出門,那一副店老板送熟客的殷勤模樣倒是只人覺得他略有些諂媚,旁得想法倒是沒有。畢竟咖啡店這種新鮮洋玩意,不用心維護這人丁稀少的客人,恐怕開不了幾天就得關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