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士為知己者死
馬車很快趕到了永田理居所,下了車的兩人跟門衛打聽了一下,聽說永田理今天上午去開了個會就回來了,一直待在家里就沒有出去。心下安定的徐希和那老板,這才麻煩門房去通報,說是兩人前來拜訪。 不一會兒,永田理就親自迎了出來,看到兩人并排站著,忍不住一臉納悶問道:“你們兩個怎么一起過來了?” 那老板面色凝重地揮了揮手:“到屋里說吧,這太陽眼瞅著都快下山了,還這么熱,今年的天氣也忒奇怪了。” 永田理見那老板這幅諱莫如深的模樣,猜他們是有要緊事,便側身將兩人讓進了屋內,屏退左右待幾人坐定后,他才開口問道:“怎么了?” “貝勒府走水了,聽說里面燒死了一隊日本兵。我聽那老板說,你昨晚說今天要去貝勒府,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徐希這番話讓永田理有些意外,下意識想要站起來,屁股剛抬起一半又坐了回來,看向徐希沉聲問道:“起火了?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這火從上午燒起,燒到現在才滅了。”徐希看著永田理的表情不似作偽,連忙解釋道:“我們也不知道那邊出了什么事,就聽著消息匆匆趕過去,想著看看能不能把人救出來。我還特意找了幾個大夫過去,結果……一個人都沒救出來,后來還是有些不甘心,想著再到你家來看看。” 明明是事后才想起來,但在徐希的嘴里,卻變成了因為擔心永田理才趕過去。因為沒有找到尸體,所以不甘心,這才又到府上來確認。 雖然這話說得有些亂,但永田理沉吟片刻也算是明白了其中意思,連忙搖了搖頭:“本來昨天是打算過去看看的,但今天上午被武藤叫去開了個會,也就給耽擱了。我知道這是武藤怕我搶了他的風頭,所以故意把我留下,不許我過去。我也懶得去瞧他那張臉,開完會就直接待在家里了,沒想到……” 忍不住唏噓著說完這些,他轉頭看向那老板問道:“貝勒府全燒了?那些東西呢?運出來沒有?” 那老板搖了搖頭老老實實答道:“我們趕過去時,火已經大得人根本沒法靠近了。應該是……所有東西都被燒了。” 一聽所有東西都被燒了,永田理徹底坐不住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驚聲叫道:“怎么可能!這……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偷眼瞅到徐希抿著嘴一副閉口葫蘆的模樣,那老板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接過話茬,開口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重新坐回的永田理聽到貝勒府里所有人都葬身火海時,臉色不由得變了變,看向那老板追問道:“全部嗎?一個人都沒有出來?” 那老板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一個人都沒有出來,那大門是直接從里面反鎖死了的,水龍隊的人都沒將那門撞開。除非有秘道,否則……那兩三百口人……” 聽了那老板的話后,永田理神色晦暗囁囁自語:“為什么會這樣?明明他們可以活下去的!不,我不相信他們會死在那里,我不信,一定有秘道,一定!”話音剛落,他便直接站了起來往外沖去。 永田理這模樣,讓冷眼旁觀的徐希嘴角禁不住揚起了一絲冷笑。他緊跟著站了起來對那老板說道:“看來是我們白擔心了,行了,此事已畢,我就先回去了。” 那老板也不想再繼續留在這里,萬一永田理回來找晦氣還是他倒霉,想到這里便連忙跟著一起站了起來招呼道:“走吧走吧,先回希夷閣,我的馬車還停在你家店里呢。” 待到馬車轉進譚家胡同,那老板突然反應過來,表情玩味地看向徐希,意有所指得試探道:“今天這么大的事,怎么沒看到嘉澤?” 徐希挑起車簾,對那老板指了指鈞竹軒前的白燈籠:“紀管家前兒個在大馬路上被日本兵給打死了,今天是第三天了。天熱放不住,估計著明后天得送去城外了。他本身家中有喪事,肯定不好往外面跑,所以應該也就沒人給他這邊報了。” 那老板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徐希口中的紀管家指的是紀博,趕忙嘆了口氣:“現如今這天津衛還真是……”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盡,但意思兩個人都明白。最近這些日子,還真是白事不斷:只是短短十日功夫,施家上下,徐文柏,紀博,德貝勒全府的人…… 想到德貝勒家,那老板就有些想不通,忍不住搖著腦袋狐疑起來:“就算那些仆人不走,可那滿院子的達官人也全留下陪葬了嗎?” 要知道,在這種亂世,擁有一身好武藝的達官人最是受歡迎不過,便是離了貝勒府,也有大把的人搶著請他們,怎么就…… 徐希搖了搖頭,也沒跟那老板客氣,徑直指出他的語病:“說是家里雇的達官人,但您想著就貝勒爺那性子,真的會把他們當成是雇來的人看嗎?平日里好酒好菜待著,與他們怕也是稱兄道弟的處著,在這種情況下,沒人走也在情理之中。” 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這些達官人……也算是為德貝勒報仇了。 “福晉啊……我知她性子素來剛烈,卻沒想到她會這樣做,我以為……她再怎么著,也會為家里留一絲血脈,卻沒想到滿府上下……” 或許之前是身邊人太多,所以大家有許多話都不好也不敢說,好不容易等到身邊只有徐希在,那老板將憋在心里的話一股腦的全倒了出來。 想著今天燃了大半天的火,被那老板勾起了心事的徐希臉色陰沉著沒有吭聲。 所有今日會發生的一切,從昨天他入府起就已經猜到了:屋里擺了許多木制的家具不說,就連一些平日里的風水位置也擺了一些易燃的東西,這在豪門大宅里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更別說是像貝勒府這樣傳承了好幾代的貴胄之家了。 當時看到那種情況,徐希就猜了個大概,但心中還抱著那么一丟丟的希望,想著至少福晉會等到將德貝勒下葬之手再動手?又或是……福晉只是做出寧碎玉不瓦全的姿態好拿捏第二天上門的日本人? 可真的親眼看到那沖天大火時,被打碎了所有希望的他,心中就像被堵著了什么一般,想要呼號、想要怒吼、想要搶過槍跟那些日本人拼了! 但想到徐府一家老小,這一腔子怒火俱都化成了額角滴落的冷汗,只留下胸中梗著難受的塊壘,卻又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讓自己更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