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去請大夫
在座的眾人都不由得撫住了額頭不敢去看,熊老八正正好摔在了那條案旁,出于本能他伸手一抓,將那已經展開的沈周《花鳥圖》給撕成兩半不說,甚至那張堅實的黃花梨木條案也被熊老八壓得粉碎,披散迸裂的碎木直接扎進了被扯壞的畫里,將這幅名畫毀得七零八落。 眼見著碎了的畫軸摻和著扯爛的紙片,夾雜著木屑,如春日里惱人的柳絮一般落在撲倒的熊老八身周,在場的各位心都不由得咯噔一聲,暗嘆道:“壞了!” 有個別好事者甚至在心疼寶貝沒了之余,心里還冒起些陰私想法:本來水先生和德貝勒就已經有仇,現在熊老八當面撕了人家的畫,這梁子只怕搞不好就結成死仇了。 此時大家才看清救下粉彩瓷碗和墨竹圖,并拉著水先生往后退的就是離著最近的徐希,一時之間不知道心中慶幸水先生運氣好,還是要夸贊徐希的眼疾手快了。 也得虧這墨竹圖還沒展開,所以徐希才能一手護住兩件寶,甚至在那種情況下,還記得伸手扯了水先生一把,免得他被熊老八結結實實砸這么一下。 看看熊老八那常年習武一身橫練功夫的身量,再看看水先生這書生般細胳膊細腿兒的,眾人忍不住心里又抹了把冷汗。 有了這想法,大家再看向老神在在的徐希時,都不由得感嘆:這反應……只怕徐文柏在場都不一定能做得更好吧? 心中雖然這樣想著,大家也是不敢吭聲說些什么,個個都正膝危坐、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像極了端坐廟中的泥胎木塑。要知道哪怕徐希手再快,這沈周的《花鳥圖》也是真真被熊老八給毀了! 熊老八雖是孟浪,但好歹也是津門中人,再說他背后還站著德貝勒,另一邊的水先生雖說是外人,也同樣與英領事關系不淺,更別說現在至寶被毀…… 眾人哪頭都不敢得罪,所以就算心直口快的那老板,此時也化作了鋸口葫蘆不敢插言。 摔在地上的熊老八顯然還不知道自己這一摔出了什么事,他只是捂著額頭:“哎喲!疼死我了!” 看著從他指縫滲出的鮮血,饒是處事圓滑的徐希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要怎么說這位爺了。你啥也不懂就這么摔一跤,將人家的珍寶直接給毀得個干干凈凈,現下卻只會喊“哎喲”,這算什么啊? 怔在當場的水先生雖然是被徐希給拉開,逃過了受傷這一劫,可是看到自己的心愛之物被毀成這模樣,那也是又氣又惱又心疼,嗓子更是被一口氣哽住說不出話來,只能是連連跺腳。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他,哆哆嗦嗦伸手指向熊老八剛想開口怒斥,可在看到對方那滿臉是血的狼狽模樣時,罵人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又是一口氣憋在胸口,兩頭相堵只覺喉頭發甜,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 最后還是徐希伸手摻住了搖搖欲墜的水先生,不但是幫著熊老八,也是幫著端坐的眾人解了圍:“水先生,您看這……” 長嘆了一口氣,水先生被徐希扶持到一旁,跌坐回椅子中,有氣無力的收回了指著熊老八的手,如同攆蒼蠅般揮了揮:“去……給這位熊爺,請……請個大夫吧。” 水先生的心傷可比看起來血流滿面的熊老八重多了,后者只是看著凄慘點罷了,但前者搞不好要命。 徐希此時哪敢暫離,得了水先生這句話趕忙對著身邊的徐春說道:“去,到巷口修明堂請坐堂大夫過來一趟。”滿臉擔憂神色仔細瞧了下水先生的臉色后,他又沖著跑出門的徐春背影高聲叫道:“記好了,請兩位!” 喊過肅手靜立,只敢遠遠觀望不敢上前的小廝,讓他略微打掃了一下那已經粉碎的條案,徐希這才小心的將手中的粉彩小碗和墨竹圖放到了水先生身側的小桌上:“水先生,抱歉。當時情況緊急,晚輩只來得及救下這兩個物件……” 水先生也知道這事怪不了徐希,聽他道歉只是無力的揮了揮手,緊接著看向那幸存的兩樣寶貝,干脆把它們都攏在懷中才舒了口氣:“怨不得你,如果不是你出手,別說這兩個物件了,只怕我也得傷在那里。” 說到傷心處,他更是沒好氣地剜了眼熊老八。 癱坐在地捂著腦門傷處的熊老八,雖然是想借著雅集取笑水先生一二,給自己的未來親家掙回點臉面,但天地良心,他是真沒有想過要毀了人家的珍寶。 此時心中也是羞愧不已,再想想被德貝勒知道這事,也不知連丟兩回面子的親家公會如何惱怒,說不定一氣之下…… 又驚又嚇,熊老八此時哪怕是被水先生瞪著,也一改往日的炮仗脾氣,不再有什么動作。 將心比心到現在為此,這水先生可是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甚至還讓徐希去叫大夫過來,要是以他熊老八的性子,那還不給天捅個窟窿…… 想到這里熊老八更是再不敢看水先生,只顧著低頭愣愣盯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還好徐春腳快,不多時已將修明堂的坐堂大夫給請了過來。借著大夫需要避風、避人的要求躲到了后堂,倒也省了熊老八的尷尬。 另一邊,眼看著熊老八被扶走,徐希湊到正按著水先生脈搏的孫大夫耳邊輕聲說道:“孫大夫,水先生剛才受了點刺激,現下心緒難平,還要麻煩您為他好好看看。” 大夫看診,最忌有人打擾。這孫大夫與徐家有舊,這些年也是將徐希當子侄看待,本是在專心把脈,突然被打擾心中有些不喜,但想到兩家人的交情,還是點了點頭應道:“放心吧,我帶著安神定志丸。” 孫大夫也是明白徐希的擔心與其中關節:畢竟希夷閣開店這么久,如果讓客人在店里出了意外,哪怕不是希夷閣的錯,也會給希夷閣帶來不小的麻煩。加之這是徐希第一次主持上元節雅集,難免因為緊張而失了分寸。 給水先生把過脈后,孫大夫拈著胡子,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水先生,又看了看徐希,最后從隨身帶的藥箱里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烏金色的藥丸遞過去:“再神的藥到頭來靠的也是服藥之人,且是藥三分毒。先生怒急攻心、心神不寧,須安心靜氣,切勿再情緒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