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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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熟悉的聲音, 康熙站在混著冰塊積雪的湖水里, 四處看。目之所及,白茫茫的一片,到處都是冰冷的雪粒,莫要說是人, 連只鳥雀都沒有。 “表妹......”他提足了力氣, 大喊。 “皇上,皇上......您醒醒......” 隨著熟悉的呼喊聲, 白色的天空裂開了一道長長的黑縫,緊接著地動山搖, 身體急劇墜落。驚恐中, 康熙睜開了眼。他愣了好一會兒神, 才意識到,烏蘭布通之戰, 布滿冰雪的后湖,都是夢境。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他驚喜地問。 “天還未亮。”佟寶珠把他額頭上的涼毛巾拿下來,遞給身后的宮人, 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和胸口,“皇上,您發熱了, 臣妾叫了太醫, 來給您診診脈。” “朕沒事......”還真是著涼了!渾身沉重。康熙艱難地翻了個身, 拉著她的手說,“先讓他們回去, 天亮以后再過來。你上來吧, 再睡會兒。” 聽到外面低低的說話聲,佟寶珠抽出手, 轉身吩咐道:“讓他們進來吧。”又對康熙說,“皇上聽話。有病要早些醫治,半刻都不能耽擱。” 康熙摸摸自己熱烘烘的臉,然后沖著她笑:“皇后怎么知道,朕發熱了?昨晚睡的不好嗎?” 太醫進來了。為了節省時間,佟寶珠沒再應他的話,移步到床尾,朗聲道:“都不用多禮,給皇上看病當緊。” 康熙除了偶爾火氣旺之外,幾乎沒生過病。乍一聽說,皇上病了,還是天未亮就叫人,太醫們都驚得不行。尤其是昨日來過集鳳閣的兩名太醫,他們都不知道這一路上,自己是怎么走過來的。 先是治風寒最好的柳太醫上前切脈,佟寶珠看他的指尖不住的顫抖,安慰道:“皇上又沒說什么治罪的話,柳大人緊張什么?有些病癥,有潛伏期,昨日診不出來也正常。” “謝皇后娘娘。”柳太醫啞著嗓子說。抬起手指,又重新診。接著看了康熙的舌胎,問什么時候開始發的熱。 “具體什么時候,本宮也不清楚。”佟寶珠道:“本宮發覺皇上身體熱,就去叫你們了。” “治病如救火,半點都耽擱不得。娘娘十分英明......” 深更半夜的,在這里閑磨蹭什么。康熙打斷了他的話:“朕是怎么回事?是著涼了嗎?趕快去熬藥,別說那些沒用的。” “皇上莫急,讓另外幾位大人診過之后,共同商議方子。”柳太醫躬著身子,退到了一邊。 余下的太醫們,和柳太醫的診病流程差不多,也是先切脈,再看舌胎,然后問康熙哪里不適,昨日都做了什么,用了什么膳食。前兩位問的時候,康熙還回答,后面再問,就不耐煩了。 “你們是太醫,還是朕是太醫?朕什么都知道,還用讓你們診斷嗎?”一聲喝斥,便再無人敢出聲。 七名太醫一一診過之后,去外間會診。 “皇上起來喝點水,發熱要補充水分,否則容易脫水。”佟寶珠挽著康熙的脖子,把他扶起來,“盡量別動肝火,免得病情加重。他們也是小心嘛,擔心用錯了藥。”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昨日在湖里洗澡涼著了。”康熙撇了一眼立在旁邊的梁九功,氣憤地說,“都怪這些死奴才們。平日里,這不準,那不行的。把朕的身子養得太嬌氣。”接著又道,“別在這里礙眼了,去問問昨日下水那幾個侍衛可有人發熱。” “嗻。” 梁九功跑著去跑著回,回來的時候,太醫們已經在外面的廊檐下煎藥了。 “萬歲爺是怎么回事?”他低聲問。 “風寒侵體。”柳太醫苦著臉道,“皇上要下水,梁公公怎么不阻攔呢?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尋常人遇風寒也要十天八天才能好呢。何況是皇上的龍體。” 他攔了,攔不住啊!梁九功也沒心思爭辯,低聲問:“萬歲爺怎么跟別人不一樣了?”是天子沒錯,但也是rou/體凡胎呀。 “老夫跟梁公公說了,梁公公趁著機會跟皇上透露一聲,好讓皇上有個心理準備。”柳太醫先說了鋪墊的話,這才接著說,“皇上的龍體一直溫補著,有些小毛病,沒爆發之前,就用藥物壓制了。這就像是《魏文王問扁鵲》里所說,長兄于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 “哎喲,這都什么時候了,您還吊書袋子。”梁九功急躁地說,“您還是直接說正題吧。” 柳太醫怔了怔神道:“平日里用藥物壓制著,一旦發病就可能來勢洶洶。這就是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極其嚴重的原因......” 梁九功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您就說,什么時候能好吧。風寒癥放在民間也就是普通的小病,您這大驚小怪的,不就是擔心萬歲爺責怪您醫術不精嗎?提前推脫責任。您這話,是說給奴才聽了,奴才也就是個不高興。這要是說給萬歲爺聽,您已經被罵了。” “......老夫,老夫說不準。” 看著老太醫一臉的苦瓜相,此時正用著人家呢,梁九功心里不滿,也沒再多說什么。 “萬歲爺若是再問起那幾名下水的侍衛,您就說,他們都有不同程度的風寒。其中一位,都病得起不了床了,上吐下泄。” 柳太醫連連點頭。 伴君如伴虎啊,在御前當差難啊!差事要辦得好,還得有眼色會說話。 和柳太醫預測的差不多,康熙服了藥之后,絲毫未見好轉,病情反倒是更重。渾身發冷,換了厚被子仍是覺得冷。 “這一病還挺好,朕不用回青溪書屋了,今兒就在這兒。除了有關戰事的消息,其它事務,暫且不用報過來。讓張英、馬齊和陳廷敬他們幾個看著辦。”康熙裹著被子,若無其事地笑道:“朕這一病,才發現,幾個能干的臣子,都跟隨太子去了北邊。” “臣妾讓人把西邊的兩間房收拾出來了,讓三位大人在那里值守吧?有什么事,直接就來稟報皇上,不耽誤時間。” “讓他們在這兒干什么?朕說了,除了戰事,別的先推一日。朕明日再處理。”康熙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冷得實在受不了,吩咐道,“皇后,去讓人拿個湯婆子。” 佟寶珠出去,問柳太醫:“您確定,皇上這是風寒癥?本宮瞅著他冷的很。” 柳太醫遲疑了片刻后,低聲道:“回娘娘的話,皇上龍體金貴,沒受過寒氣。對寒冷的承受力與常人不同。”話里的意思是,也沒那么冷,是他覺得冷。 佟寶珠把湯婆子塞進康熙的被窩里,被康熙拉著了手,“朕太冷了,皇后也上來睡吧。抱抱朕。”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皇上病著,不斷的有人過來探病,臣妾睡床上不妥。”佟寶珠感覺到他手指冰涼,但也和柳太醫的想法差不多,這人就是太嬌氣。普通的小病,到他這里就成了天大的事,“皇上想看什么書,臣妾讀給您聽?聽一會兒睡著了,更有利于恢復。” “好吧。”康熙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又緊了緊裹在身上的被子,低聲說道:“什么書都成,只要你在朕身邊就成。這一病起來,心里特別孤單。難怪以前的皇帝自稱寡人,孤家寡人。” “皇上怎么是孤家寡人呢?皇上病著,人人緊張cao心。” 佟寶珠挑了一本經書讀,想用這種苦燥無趣的書,哄著他趕快睡著。可每次剛一停下,康熙就停開了眼,只得一直給他讀。到了中午,又喝了一劑藥,發冷的狀況仿佛更甚,臉色也變得蒼白。 眾人急得團團轉,卻是束手無策。 普通的人家,有個頭疼腦熱的,去請大夫,大夫來了也就安心了。此時,大清國最好的大夫都在呢,還能去請誰。 “北邊的戰報還沒來嗎?”康熙閉著眼問。全身的肌rou疼,漸漸的反倒是不覺得那么冷了,“朕感覺好像是好些了。” 一聽這話,太醫們緩了口氣。 “皇上是不是覺得渾身疼痛?” “嗯。” “那就是寒癥到了高峰期,發一場汗就能好了。” 康熙沒理會他,又問:“北邊的戰報還沒來嗎?” “梁總管出去問了,皇上別cao那么多的心,好好養病。有特別的事,三位大人自是會主動稟報。”佟寶珠坐在床沿,摸了摸他的額頭說。 “現在是什么天氣?”康熙拉著她的手枕在臉頰下。 “天陰著,看樣子馬上要下雨。” “要下雨了?”康熙猛地睜開了眼。他夢里,裕親王說下雨,糧車受阻。 “娘娘,沒有北邊的軍報。”梁九功站在門口,小聲說。 佟寶珠笑道:“皇上您聽到了吧,沒有軍報。戰場上的事,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您睡會兒吧。” “嗯。” 康熙應話后不久便睡著了,如眾人盼望的那樣,開始發熱。熱得面色赤紅,睡夢中都在輾轉不安。梁九功在旁邊抹眼淚:“萬歲爺這回可是受苦了,什么時候受過這種罪。” “快好了,快好了,發了汗,退了熱就好了。”柳太醫低聲道。話里透著歡喜。 在眾人的盼望中,傍晚的時候,康熙開始發汗。佟寶珠接連給他擦了幾次,累得胳膊都酸了,于是和梁九功商量:“讓宮里過來兩個人?”又解釋道,“皇上不一定想讓太醫們近身。” “娘娘想讓誰過來?”梁九功想說他來伺候主子爺。又怕主子爺嫌棄,也沒敢說。 “本宮就是拿不定主意呢。皇上的病對外瞞著,來的人多了恐引起別人胡亂猜測,太子和能主事的朝臣們又都不在。”佟寶珠為難道,“平日里倒也罷了,這時候讓誰來,不讓誰來的,她們肯定有意見。” “要不,奴才回宮一趟。先去寧壽宮,一來向太后稟報萬歲爺的病情,順便讓太后決定此事。” “這樣也行。”佟寶珠道,“太后肯定也是急著知道,皇上現在如何了。” 梁九功快馬去,快馬回。帶回來的消息是,太后說不驚動其他人了,讓皇后多辛苦些。 佟寶珠知道,這是太后為她著想,想讓她在這個時候多在康熙跟前表現,以后康熙好記著她的情義。可她昨晚就沒睡多長時間,又被折騰了一天,再熬下去,怕是撐不著啊。 “這樣吧,本宮值后半夜,梁總管你值前半夜。” “奴才遵命。”梁九功正等著皇后娘娘這句話呢,“娘娘盡管去歇息,奴才不累,奴才什么時候困了,去喚娘娘。” 佟寶珠掛心著康熙的病情,躺在床上,很久才睡著。再次醒來天亮了,外面嘩嘩地下著大雨。 “萬歲爺睡著了,奴才便沒讓人叫娘娘。”梁九功道,“北邊有軍報送來,奴才聽馬大人說,烏蘭布通那邊打起來了,咱們這邊占上風。” 接下來的六七日,又有軍報不斷地送回來,最近的一次是,分別由恭親王常寧、安北將軍佟國綱、康親王杰書率領的三路軍,分別由南、北、西三個方向,將撤退的準葛爾大軍阻在了高涼河,裕親王福全率領的火器營從正面進攻。 這樣的好消息,集鳳軒里卻沒有一點喜色。皇上的病情時好時壞,時熱時冷,還伴有頭痛,惡心嘔吐。幾天過去,人瘦下去了不少。 太后放心不下,也來了暢春園。 太醫們心里焦慮,再加上睡不好,個個都熬得雙眼赤紅。 集鳳軒里來往的人,說話走路都小心翼翼。 “今晚你們都不用在這兒當值,就讓皇后一個人陪朕。讓朕安心地睡個覺。”康熙有氣無力地說,“你們在這里,朕睡不踏實。”喘了幾口氣,又道,“興許,好好睡一覺,明日就好了。” 太醫和兩名朝臣想說什么,太后道:“就聽皇帝的吧。皇帝這邊有需要,皇后自會叫大家過來。大家一起熬也不是個事,又不能替皇帝受罪,熬也是白熬。都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日好好伺候皇帝。” 眾人離開后,佟寶珠聽從康熙的話,卸了頭釵,換了衣服,和他躺在了一起。 “朕若是就此離世,皇后可怎么辦?三個孩子怎么辦?”康熙迫不及待地摟著她,虛弱地說,“朕后悔讓你生孩子了。倘若沒有孩子,便不會被人忌憚。就像皇額娘如今這樣多好。” “皇上胡說什么呢。”佟寶珠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小病而已。太醫不是說了嘛。是你沒病過,這一病就顯得嚴重了。” “朕有預感,這次怕是好不了。”康熙想到自己做的奇奇怪怪噩夢,就對自己的病情十分悲觀。長嘆了一口氣,“皇后不知道人心有多險惡,朕要是不在了,他們誰都靠不住。朕反復想了,趁著朕還在,把孩子們秘密送走。以后,你就像太后這樣,什么都不要管,不要管佟家的事,也不要再管后宮和孩子們。只管自己吃飽穿暖,省得礙別人的眼。” 佟寶珠心里“咯噔”一聲,真被她無意中的一句話說中了?需要準備后事呢? “皇上別說胡話。”心里慌慌不安,她卻裝著輕松的樣子,笑道:“皇上要是不在了,臣妾活著還有什么意思。皇上就是為了臣妾,也要趕快好起來。” 康熙沉默了一會兒道:“皇后聽說過吧?太/祖和太宗皇帝,以及先帝崩逝時,都有嬪妃們殉葬。” 孩子們都準備要送出去,不會是想要她陪葬的吧?佟寶珠瞬間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僵著身子,半天沒動,也沒說話。 康熙揉揉她渾圓的肩頭,低笑了一聲道:“朕明天就留遺詔,自朕開始,以后不準殉葬;朕再嚴令暢春園里的人,不準把朕下湖的事說出去。朕此次有病,和皇后沒有半點關系。皇后要好好地活著,替朕看看大清江山是否更加強盛,等到再見面的時候,告訴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