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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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負責年節(jié)cao持的淑妃說年節(jié)簡辦, 內(nèi)務府各職部門與往年相比,清閑了許多。尤其是尚衣局, 在臘月二十六那天, 就把各宮娘娘定例衣物準備齊了。 只有淑妃要穿的舞衣,再三修改。 眾人還以為要閑到初五呢,因為初一到初五這幾天, 不動針線剪刀。是尚衣局最最清閑的時候。 豈料, 臘月二十九一大早,接了萬歲爺?shù)闹家? 讓趕制一百小衣, 說是要送給各宮小主們。剛接旨時, 她們心里一哆嗦。一百件, 只有兩天時間, 晚上別想睡了, 等著熬通宵吧。 看了圖式,以及制作要求,又松了口氣。這簡單, 用指定的布料, 照著小樣裁剪, 再縫邊就成了。不用繡花, 也不用漿洗。一日時間足夠。還能另外得賞錢, 是件大好事呢。 康熙坐在西暖閣里看《幾何原本》, 腦海里想著昨晚貴妃同他說的話, 還有昨晚的貴妃。 他發(fā)現(xiàn),素睡也很有意思。雖然只能摸不能吃,讓人急得想撓墻, 但心情很愉悅。早上睜開眼, 床上有人,摟著說一會兒話,不慌不忙的起床,這種日子挺好。 魏珠才到萬歲爺跟前伺候,每次進前說話,都很緊張。在門口探頭,看到主子爺心情頗好,膽子大了一些。 輕步進來,雙手舉起一個紅木匣子,小聲說:“主子,貴妃娘娘差人送來的東西。” 紅木匣子大概有一尺長,半尺寬,從形狀上看,應該是裝玉如意的匣子。 不會是給他送柄玉如意的吧? 打開匣蓋。 康熙的目光首先落在一排白色的棉布卷上,棉布卷上面每個都有標號,從“一”到“十”。匣內(nèi)蓋上貼了一張紙,上面的字跡是他熟悉的瘦金體。 一、務必清洗暴曬; 二、請按日期服侍皇上穿著; 三、莫要拿浣衣局清洗,專門指定位某人負責清洗晾曬收納。 請注意:尚未清洗,務必務必清洗后再穿。 康熙看過字條后,遞了出去,“記清楚上面的內(nèi)容,背下來,再還給朕?!?/br> “喳?!蔽褐榈椭^,雙手接過。 康熙抖開“九”號,看了片刻前面空鼓出來的部分,放回匣子,合上蓋,站起身道:“朕去里面試一下,是否合適?!?/br> 魏珠硬著頭皮,小聲提醒:“主子,上面提示,清洗后再穿?!?/br> 康熙:“朕就試一下。” 康熙拿著匣子去了后殿的華溢堂,沒讓服侍的太監(jiān)跟過來,自己脫了衣服試穿。 由于他白天幾乎不去后殿,房間里沒放炭盆,有些冷。快速的脫了下衣,把里褲套上。摸摸前面,摸摸后面。坐床上,站起來,再走兩步。 貴妃心靈手巧!尤其前面,有專門安置龍根的地方,實在太貼心了。 康熙想起貴妃說的那句‘皇上八十歲還能開枝散葉,讓皇孫養(yǎng)皇子”的話,再摸前面。嘿,日常保護的好。生的兒子,讓孫子來養(yǎng),也不是不可能。 回頭再看剛換下來又肥又大的明黃里褲,就覺得無比扎眼了。掂起扔地上,接著又朝上面踩了兩腳。走路的時候,磨檔;坐的太猛時,又可能勒著龍根腿根。穿這樣的里褲,讓兒子替朕養(yǎng)兒子都難。 他還以為全天下的里褲就是這樣的呢,原來不是!居然有又貼身又舒服的里褲。 朕要重賞貴妃。 康熙穿好衣服,把剩下的九條里褲交給魏珠,“現(xiàn)在去洗。” 魏珠接下之后,說:“主子,今兒沒太陽,沒法曬。” 康熙思考了片刻后,說:“先洗兩條,在火上烤干。其余的等晴天洗?!苯又终f,“注意事項都記著了嗎?” “奴才記下了。” “那還不趕快把剛才的字條交回朕。”頓了一下,又說:“往承乾宮跑一趟,看看貴妃在做什么?!?/br> 此時佟寶珠坐的馬車剛?cè)霒|三街。有黃忠做總管就是好,出宮不用再找梁九功安排人。跟黃忠說要微服出宮,沒多大了一會兒,他就安排妥了。車夫?qū)┏呛苁煜?,交待要去王氏成衣鋪,路上沒問人,就直奔而來。 佟寶珠同上次出來的裝束基本一樣,普通的旗人長袍男裝,背后梳了條大辮子,戴著一頂旗人尋常的黑色八角帽。一條灰色的大圍脖擋了半張臉。 出城門,就迫不及待地從車窗里伸出頭四處看。快過年了,街道兩邊的鋪子,很多都關著門。街上來往的行人,也沒她上次出來的時候多。 快要靠近王氏成衣鋪時,看到施夫人正在關門,佟寶珠對車夫說:“速度快點?!?/br> 趕到跟前,施夫人剛鎖上門,轉(zhuǎn)身要走。佟寶珠從車上跳下來,把圍脖掖到下巴底下,笑道:“王姐,您要去哪兒?” “是佟姑娘??!” 施夫人看到佟寶珠十分驚喜,但她急著有事,急匆匆地說:“老二的一個朋友,今兒生孩子。我過去看看?!睆暮砂锾统鲨€匙遞了上去,“佟姑娘要是看衣服,自個兒進去看吧。有喜歡的直接拿走?!?/br> 壓低了聲音說,“走的時候,把鑰匙放在門角,找塊石頭壓著就行。” “我跟你一起去?!辟氈檎f著話,就拉著她的胳膊往馬車邊扯,“你跟車夫說一下地方,京城里他熟的很?!苯又终f,“反正我也沒事,今兒就出來轉(zhuǎn)轉(zhuǎn)?!?/br> 施夫人心急,看佟寶珠邀請的實意,也沒再推辭,說了地點,就上馬車。 坐穩(wěn)后,才跟佟寶珠道原委。 施世綸一個朋友叫趙子龍,從小沒爹沒娘,以前是四處跑,這兩年安定下來,做了點小生意,娶了個官家的閨女做媳婦,今兒生產(chǎn)。 產(chǎn)婆是提前約好的,幫忙的人也安排好了,只等著生。今兒早上女方娘家人去了,跟趙子龍鬧。說找的產(chǎn)婆年輕不可靠,非要讓他重新去找號稱接生過一千多名孩子的牛阿婆。 牛阿婆今兒有活兒,也是人家提前約好的,對方男人是順天府的獄吏。娘家人就罵趙子龍是賤民,連一個獄吏都爭不過。她閨女要是嫁到好人家,牛阿婆知道快生了,就會主動找上門。 那邊實在拿娘家人沒辦法,請施夫人過去勸勸。 “……那邊已經(jīng)好言好語的勸半天了,我們過去,估計也是勸不住。要是實在不行,就跟她們來硬的。說吵著我們了,讓人把她們拉到院子外面,滅滅她們的氣勢。有什么事,等生下孩子再說?!?/br> “反正我們是外人,大不了,以后在面兒上不和趙子龍來往,她們也沒什么話說。我家男人的好歹也是朝中的三品官,她男人就是有能耐,也不過是個七品把總,不敢拿我怎么樣。真鬧大了,她們也不占理,落不到好?!?/br> 施夫人話說完,馬車也到了地方。 佟寶珠暗樂,施夫人的性子還真是挺對她的脾氣。都說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這未來的靖海候夫人不但拿得起繡花針,也同樣舉得起大棒。 她笑道:“王姐,我會接生。到地方,你跟那家人說,我是你請來的產(chǎn)婆,來給那位年輕的產(chǎn)婆打下手。多個人照應,多重保障,讓她們放心?!?/br>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最多不過十八,而且是未婚女子的模樣。施夫人雖然知道她有孩子,還是習慣的叫姑娘。 請來的產(chǎn)婆三十多歲,丈母娘還嫌人家年齡小呢。生孩子是大事,誰敢沒事找事的擔這風險。她們來這一趟就是做惡人,以惡制惡,對付丈母娘的。 施夫人不應話。 佟寶珠笑吟吟道:“我還給宮里的貴人接過生呢,手藝好?!迸ゎ^看了眼,坐在馬車里的彩云,“不信你問她。” 施夫人只顧著和佟寶珠說話,坐在馬車角落里的姑娘,她就上車時看了一眼?,F(xiàn)在著實的去打量,同樣身著男裝,小姑娘十四五歲的樣子,模樣周正,規(guī)規(guī)矩矩的,看著就是個穩(wěn)當人。 彩云繃著小臉點點頭。 她實在笑不出來。接生可不是小事,萬一中間出了事,別人拉著娘娘不讓走了,怎么辦? 最后亮出身份肯定是能走掉的,這不是失臉面么。 馬車在一處“常山酒肆”的招牌下,停住。 施夫人猶豫了片刻后,鄭重地說:“佟姑娘,到時候,萬一有什么事,你跟請來的產(chǎn)婆商量著來?!?/br> “那自然是這樣,我就在旁邊看看,打個下手?!?/br> 下馬車時,佟寶珠對彩云說:“外面冷,你在車里等我。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就走。去宏福樓吃烤羊排。” 鋪子沒開門,佟寶珠和施夫人繞到了旁邊的側(cè)門進了院子。剛踏進院門,就聽見有人嚷嚷:“……小豆子,先說好了,生下來是兒是女,這一胎,都要在我孫家養(yǎng)。在這窮窩窩里養(yǎng),我不放心?!?/br> 施夫人低聲對佟寶珠道:“說話的就是趙子龍的丈母娘。佟姑娘你進去,莫要理會她。跟趙子龍打個照面,就去堂屋照看,這邊由我來應付?!?/br> “……娘,先等春枝生下來再說。您小點聲,別傳到那屋里去,讓春枝分神……” 院子北邊是三間正屋,西邊是兩間門面,東邊是灶房。聲音是從灶房里傳出來的。門開著,施夫人帶著佟寶珠直接進了屋。 “孫夫人,我又帶了名產(chǎn)婆過來。我們在這兒歇會兒,讓他們忙去?!?/br> 施夫人說話的時候,佟寶珠看向屋里的人。 坐在灶抬后面燒火的布衣青年她見過,是施世綸。灶臺前站著一位二十三四歲一臉急相的青年,想必就是趙子龍了。 至于在火盆邊烤火的錦衣中年婦人,和旁邊站的布衣婆子,應該是丈母娘和她帶的下人。 佟寶珠掃視屋內(nèi)的人時,施世綸也看到了佟寶珠,他怔了片刻,隨即回了神。低頭往灶里添柴。 佟寶珠對著趙子龍說:“產(chǎn)婦在堂屋,是吧?我過去看看。”說著話,便轉(zhuǎn)了身。 都說生孩子是鬼門關走一遭,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牽連到貴妃娘娘可是大事。施世綸慌忙站了起來,急聲說:“娘,她不行,快去攔她?!?/br> 施夫人不想在外人面前,說佟寶珠跟宮里有聯(lián)系。含糊地說:“人不可貌相,佟夫人是產(chǎn)婆。她本人也生過幾個孩子,有經(jīng)驗,你們放心吧。再說了,里面不是有產(chǎn)婆嘛。多一個人,多一個照應?!?/br> 孫夫人認識施夫人,對她家的情況也有些了解。雖然男人是個當大官的,可那是在閑職上不說,也沒官場上的朋友。打了這么多年的交道,從來沒得過這家人的好處。 而且她本人開鋪子做生意。士農(nóng)工商,商人的身份最賤。為了賺錢,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這領個穿著男裝的小姑娘來接生是怎么回事?讓她閨女給別人練手呢? “這人是什么來路啊?”孫夫人瞪著眼問,“王姐,這是幾文錢,請來的?” 趙子龍慌忙插話:“我來付出診費。” 孫夫人冷笑。還出診費呢,估計得了人家的好處吧。穿的是旗服,估計是滿人,巴結(jié)人家呢。站起身說,“我過去看看。先說好了啊!孩子無論男女,我今兒都得帶走。牛阿婆可是我請來的。” 施夫人這才知道,那名年輕的產(chǎn)婆到底是沒用。現(xiàn)在屋里的是牛阿婆,這是準備生下來,就抱走。難怪自從閨女跟給趙子龍,嫌丟臉,斷了親,臨到生孩子的時候來了。 還好今兒來的女眷多,她們想搶人也搶不走。草民不能同官家女人打架,官家女人同官家女人可是能打的。 她攔著了孫夫人,硬聲道:“那屋里有人,我們也幫不上忙。在那邊等著凈著急,還是在這里等。” 就在這時,從堂屋里跑過來一個年輕婦人,“佟大夫讓做兩碗熱湯面,再去醫(yī)鋪里借剪刀、鉗夾、縫合傷口的針線。還要多多的燒熱水,不停的燒?!?/br> “她要干什么?”孫夫人要往外沖,施夫人拽住了她的胳膊,“那屋地方小,站不下人,我們在這里等?!?/br> 兩人僵持在門口。 布衣婆子湊了過去,灶臺里施世綸也站起了身,準備隨時攔她。 趙子龍手足失措,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人終歸是媳婦的娘,沒法下手啊。要是別人,早就打出去了。 孫夫人的嗓門大,佟寶珠聽見后,大步走了出來。對趙子龍解釋道:“孩子大,估計不好生。需要側(cè)切……” “你估計什么啊,你估計?!皩O夫人大聲道,”你一邊涼快去,這里的事,不用你管。牛阿婆是京城里最好的接生婆。” “就是牛阿婆說孩子大。” 佟寶珠看了她一眼,繼續(xù)對趙子龍說:“強行生的會,會撕裂會□□,還有可能難產(chǎn)。剪開的傷口平整,生下孩子,再縫上,傷口容易恢復?!?/br> 古代婦人生孩子真是遭罪,佟寶珠緩了口氣,道:“不一定能用上,只是提前準備。等看到胎兒的頭,才知道要不要側(cè)切?!?/br> 轉(zhuǎn)話又道,“應該是要用上,孩子太大了?!比滩蛔÷裨?,“以后記著,孕期不能讓孕婦吃得太多。營養(yǎng)過剩,孩子大不好生。另外著人去胡氏藥鋪里找一個叫胡青兒的,就說她師姐找她,她要是在,讓她過來一趟。不在就算了。把需要的東西拿過來。”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胡氏的當家人是宮里的太醫(yī)。他家那個四處行醫(yī)的姑娘也進了太醫(yī)院。 趙子龍正好認識胡青兒,知道她的醫(yī)術高。早幾個月前,還想著請她來給媳婦接生,但她現(xiàn)在是太醫(yī)院的人,不能再給老百姓出診,就作罷了。 佟寶珠自稱是胡青兒師姐,趙子龍瞬間對她多了幾分信任,連連稱是,對站在西房門口的兩個年輕人說:“方才佟大夫說的話,你們聽見了嗎?” 兩個年輕人點點頭。 “你們快去胡氏藥鋪找人?!壁w子龍轉(zhuǎn)話又激動地問佟寶珠,“大夫,還需要準備什么嗎?”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孫夫人這邊是不停的嚷嚷:“你們一個個的都不安好心,為了要孩子,害我閨女。胡家的閨女醫(yī)死過不少人,現(xiàn)在不敢四處跑了,花了幾萬兩銀子入了宮。跟這種人有牽扯的人,能會有好心?這是想拿我閨女練手呢……” 施夫人叫著了兩個準備走的年輕人,“那屋還有幾個人?都出來,把孫夫人請到對面的茶樓里歇著,在這里吵鬧得我腦仁疼?!?/br> 康熙讓魏珠去看貴妃在干什么,是準備陪她一起出宮吃烤羊排呢。聽到回話說已經(jīng)出了宮。趕快也換了便服,坐著不打眼的小馬車直奔宏福酒樓。 才是半上午,酒樓還沒開始迎客。沒找到人,只好招來暗衛(wèi)詢問,一問才知道跟施夫人一起去了城南。 沒讓她去王氏成衣鋪,怎么又去了? 康熙瞬間不高興了,隨即吩咐馬車也趕了過去。 到了“常山酒肆”門前,剛看到眼熟的烏木馬車,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看到一隊胸前有大大“營”字的兵勇,從街道的另一邊跑著趕過來,一會兒功夫就把酒肆圍了。 康熙又退回馬車里,從車窗伸出頭,對旁邊一個相貌普通的騎行人說:“跑快去找費大人,問問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