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寶珠喚來容嬤嬤問詢前朝的事。

    也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 她才意識到佟家的厲害之處。后來佟佳氏能權(quán)傾朝野，讓皇帝忌憚, 不是偶然的運(yùn)氣, 那是厚積薄發(fā)。

    聽了容嬤嬤講解的朝中局勢，佟寶珠又獨(dú)自思索了半天。然后把自己的想法寫在紙上，折疊了個(gè)信封裝后, 又用火漆封口。

    “早朝之前遞給皇上。不管有用與否, 也算是本宮的一點(diǎn)心意。”

    容嬤嬤猶豫了片刻道：“這樣的事……”

    佟寶珠鄭重地說：“皇上是圣明之君，用不著他人指手畫腳。本宮是借此信向皇上表明, 本宮知錯(cuò)了, 本宮想彌補(bǔ)自己的錯(cuò)。”

    這個(gè)晚上, 康熙幾乎沒合眼, 翻來覆去的思索自己決定的可行性。

    還好前一晚休息足了。即便一晚沒睡, 次日仍然精神很好。穿戴整齊之后, 黃忠輕聲說：“主子，貴妃娘娘差人遞了封信給您。”

    “嗯？”

    “貴妃娘娘昨晚被慈寧宮的人喚去了，落鎖之后才回。方才承乾宮的人說, 昨晚娘娘一夜沒睡。將近三點(diǎn), 寫了這封信。”

    “拿來。”

    佟寶珠得到黃忠那邊的回話, 說康熙收了她的信, 她才放心。但仍舊是沒有困意。

    躺在床上, 瞪著眼熬到了天蒙蒙亮, 起床漱洗。用了早膳, 便帶著四名宮女去翊坤宮。

    “娘娘，宜主子剛睡著。”檀云小聲道，“需要奴婢叫醒她嗎？”

    “才從前面回來？”佟寶珠很意外。

    “昨夜便回來了。”檀云沉聲道, “主子傷得太重, 疼得睡不著。”

    佟寶珠：“……”

    佟寶珠原是婦科大夫，談?wù)摲蚱拗聦λ齺碚f，那是家常便飯，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一時(shí)間無語，是“傷得太重”把她驚住了。

    康熙拋卻皇帝這個(gè)身份，單從外表看，那是一位溫良的君子。不會(huì)是有不良癖好吧？

    不過，也難說。

    每個(gè)人的感情之路都需要一個(gè)出口。日常活得壓抑的人，通常會(huì)從某個(gè)隱秘的地方發(fā)泄出來。

    有不少溫文爾雅的人，其實(shí)就是衣冠禽.獸。她又不是沒遇到過。

    佟寶珠緩過神后，急問：“有沒有讓太……”說了一半，想到太醫(yī)都是男的，傷到隱密處，無法看。隨即轉(zhuǎn)了話，“上藥了嗎？”

    “奴婢勸說主子用熱水泡泡身子，淤青或許能好一些，主子擔(dān)心影響受孕，不愿泡澡。”

    佟寶珠：“……”深吸了口氣后，問道，“都傷到哪里了？有流血嗎？”

    “沒流血。”檀云紅著臉說，“腰上，胳膊上，背部和腹部都有。”接著又說，“宜主子的rou皮細(xì)薄，稍一碰就容易淤血。”

    佟寶珠：“……”她有些明白了，大約是臟熙很久沒同房，碰到女人原始欲.望大爆發(fā)，太急了，手下失了輕重。

    “本宮進(jìn)去看看。”

    檀云想說宜主子好不容易才睡著，看到佟寶珠躡手躡腳的往里走，便閉了嘴。

    側(cè)躺在床上的年輕女子，微顰著眉，一臉的苦瓜相。讓佟寶珠覺得有點(diǎn)陌生。她印象中的宜嬪，總是帶著明揚(yáng)的笑，活潑開朗的像只小春雀。

    看到這么安靜的樣子，又知道她身上有傷，怒氣和憤恨瞬間涌上了心口。

    類似的事，要是放在以前。她定會(huì)把男方叫過來，大罵一頓。不把他罵羞愧低頭，再三保證不會(huì)有下次，絕不會(huì)放他走。

    只顧著自己爽，或者顯擺自己的龍虎之威，不管女子死活，那是豬狗不如的畜牲。

    而眼前這種結(jié)果，是她一手促成的，她還不能說男方什么。這是恩寵，后宮女子人人盼望的恩寵。

    佟寶珠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有酸、有辣、有澀又有苦。活了三十多年，終于體會(huì)到了什么叫五味雜陳。

    她又深吸了口氣，緩了緩神后，輕步走了出去。

    “冬瓜排骨湯、酒釀湯圓和鴨rou燉白菜這些有利用消淤的食物，等她醒來后，看看她想吃什么，讓膳房做。千萬記著，前兩天不能熱敷，要用冰塊冷敷。”

    頓了一下，又說：“生孩子是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身體。等一會(huì)兒，你去把胡太醫(yī)叫過來，讓他在這里候著。宜嬪醒來，就讓他給診診脈，有哪里不適告訴太醫(yī)。在大夫眼里，只有病患之分，沒有男女的區(qū)別。”

    檀云小聲道：“宜主子不讓請?zhí)t(yī)。”

    佟寶珠：“……”

    這是怕丟臉啊！

    在現(xiàn)代也是，很多姑娘受了家暴不愿說出去，就是這種心理。

    佟寶珠交待跟在身邊的紫云：“你往太醫(yī)院跑一趟。就說本宮說的，天冷了，很多人身體不適應(yīng)，讓太醫(yī)院派人過來給后宮小主子們挨個(gè)診診脈。特別交待一下胡太醫(yī)，讓他來這里。”

    “謝謝貴妃娘娘。”檀云哽聲道：“等宜主子醒來，奴婢把娘娘的吩咐，轉(zhuǎn)述給宜主子。”

    佟寶珠留下了賞賜，帶著剩下的三個(gè)宮女，出翊坤宮后，去了后面的儲秀宮。

    這個(gè)時(shí)候，早朝剛剛結(jié)束。

    康熙從乾清門出來，身體像是剛剛打了一場大仗似的疲憊。因?yàn)樽罱K是他獲得了勝利，心情倒是格外輕松愉快。

    至于昨晚臨幸過的女子，莫要說是心里，就是在腦子里也未占據(jù)他絲毫地方。就好比是他昨天的晚膳，吃過就吃過了。去記著吃了什么，沒有任何意義，反正今晚還會(huì)吃。

    他甚至不知道別人因他受了傷。

    回到乾清宮，用了早點(diǎn)，便著人傳召候在南書房的高士奇。趁著這一小段空閑的時(shí)間，拿出了黃忠早上交給他信來看。

    快速的掃視了一遍，微怔了片刻后，又從頭看。當(dāng)他前前后后看了三遍，高士奇正好進(jìn)來。

    康熙把手里的信遞了過去，“這是今早別人遞給朕的。老師，您看看，有什么想法。”

    高士奇當(dāng)時(shí)能進(jìn)翰林院，是康熙破格給他的機(jī)會(huì)，兩人之間既是君臣，也是師友。在朝政方向，高士奇給了康熙出過不少有用的主意，私下里，康熙常常稱呼他為“老師”。

    他接了康熙遞來的信，看過后，驚問：“這是誰寫的？竟同我們商議的大體一致。”緊接接著又說：“不，比臣分析的還要深入一些。”

    康熙沒回答他的話，而是笑道：“里面提到，讓主張招降的人負(fù)責(zé)后方糧草和領(lǐng)兵作戰(zhàn)，他們?yōu)榱吮憩F(xiàn)自己當(dāng)初的立場，只是自己的見解并不是想與朕對著干。領(lǐng)了朕的令，必會(huì)全力以赴。這一點(diǎn)，算是打心理仗，尋常人是能想到的。”

    “她居然想到了使用漢人武將去打漢人反賊，這等魄力，不是魯莽，就是對朕統(tǒng)治的大清國有信心。”

    高士奇是漢人，用漢人將士是他提的議。有人同他想的一致，他急著想知道此人是誰。

    “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好，這是有目共睹之事。每人心里都有桿稱，知道誰是誰非。得道多助，漢人們也是站在皇上這邊的。”

    迫不及待道：“皇上把他召過來，我們一起商議，怎么樣才能讓漢軍給滿軍施加更多的壓力，讓彼此爭功勞，借以調(diào)動(dòng)全軍的士氣。”

    康熙哈哈笑道：“朕暫時(shí)不能告訴你。”轉(zhuǎn)話道，“上面寫的關(guān)于叛賊子女的提議，老師認(rèn)為如何？”

    高士奇點(diǎn)頭：“臣認(rèn)為甚是妥當(dāng)。打仗爭斗，本就是男人們之間的事，女人們也鬧不起什么浪花。留她們一命，是皇恩。”

    康熙又問：“怎么安置她們合適呢？”

    “上面寫的就合適，入宮為奴。”高士奇道：“至于實(shí)際怎么安排，看皇上的心意。放在太后宮里，或是放在娘娘們宮里教養(yǎng)著，也未嘗不可。等她們到了出嫁年齡，戰(zhàn)事早就平息了，給她們許個(gè)好人家，也無人置喙。皇上也算是對建寧公主仁至義盡。”

    朝會(huì)上的決議，傳到慈寧宮時(shí)，太后正陪著太皇太后說話，勸解她莫要太擔(dān)心。多少難事都過去了，眼下里這不算是什么事。

    “皇額娘，兒媳說的沒錯(cuò)吧。皇帝是有分寸的，留的有后招。您別太cao他的心了。”太后笑道。

    太皇太后撥弄了幾顆佛珠后，才應(yīng)話，“昨晚哀家有些急，對貴妃的話說重了。前朝是男人們的事，不能把在前朝受的氣，撒在后宮嬪妃身上。”

    蘇嬤嬤笑著接話，“要不。奴婢代老祖宗去承乾宮里瞧瞧去？”

    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你去瞧什么？”

    蘇嬤嬤又笑，“瞧瞧貴妃娘娘是不是在哭鼻子。奴婢昨晚可是看到，她的淚一直在眼里打轉(zhuǎn)呢。”

    太皇太后：“不許去，合該她受著。”

    太皇太后吃了半顆小蜜桔后，不大情愿似地說：“蘇麻，你去看看吧。看看她有沒有悔過。”

    慈寧宮在乾清宮的西面，承乾宮在乾清宮的東面。距離還挺遠(yuǎn)。

    蘇嬤嬤到了承乾宮，佟寶珠還未回來。

    榮嬪、惠嬪、僖嬪，和三名貴人小主坐在正殿里，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閑聊。看到蘇嬤嬤，都熱情地上來搭話。問長問短的，關(guān)心太皇太后的身體狀況。

    蘇麻喇姑今年五十二歲，跟太皇太后一樣喜歡清靜。不是當(dāng)緊的事，不愿意出來。就是招架不著小輩們的熱情。

    “昨晚貴妃娘娘送過去的蜂蜜柚子茶，味道不錯(cuò)，老祖宗挺喜歡。今兒剛好路過這里，進(jìn)來看看還多不多。多的話，再讓我?guī)ё咭恍！?/br>
    容嬤嬤知道這話只是個(gè)借口。

    慌忙接話道：“這次做的少。等娘娘回來，奴才稟告給娘娘。再做好了，送過去。”

    蘇嬤嬤出了承乾宮，在甬道拐角處，猶豫了片刻，決定去儲秀宮一趟。

    理由也想好了，太皇太后聽聞儲秀宮妃身體不適，著她來探望。

    儲秀宮在乾清宮的西北方向，從承乾宮過去，有兩條路。一條是穿過兩道門，從坤寧宮前面過去；一條是繞路過御花園。

    蘇嬤嬤想到御花園是嬪妃們的聚集地，也是宮中的是非之地，便選擇從坤寧宮前面走。

    這么一來，正好與佟寶珠錯(cuò)過。

    她進(jìn)到儲秀宮，佟寶珠才走沒多久。小鈕祜祿氏臉上的怒意尚未消散。

    看到蘇嬤嬤，笑得十分勉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