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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鼎公并沒有回答,閉著眼像是在淺酣,幾息后,動了動擱在扶手上的指頭,晃了晃。 “命簽拿來。” 孔桑把三枚竹簽都呈上,一一解釋道:“學生不才,得了個‘仁輔’;衛驍現看來真的是學業有成,竟然投中了‘名將’。” 姜鼎公仍舊沒睜眼,一一摸索著三枚竹簽上的刻痕,摸到衛驍那枚時,微微點頭:“沒想到這只野猴也有這樣的轉機,這‘王佐’的名頭不虛……孔桑,你這‘仁輔’雖比你那幾個師兄強,卻還是被比了下去啊。” “學生還有待鍛煉。” “差就是差,有什么不好認的,你年輕有待鍛煉,難道這女娃不比你年輕?”姜鼎公一點面子也沒給自己的關門弟子留,轉而“姬氏早些年就準備收攏羽翼在禹都養精蓄銳了,南都那些雜牌軍我也見過,雖有據城之險,要守得住也是麻煩中的麻煩……難得聽奏報說你為防上手生疏,還特地選了穩扎穩打的戍守策略,難得奇中求穩。說句話我聽聽,到底是不是他們傳得那么年輕。” 白嬰有點聽不明白這老爺爺的意思,像是贊譽又更像試探。輕咳了一聲收斂起平時的隨意:“百獸之中困獸最兇,只不過恰巧南都那時比群狼稍稍兇那么一點。若要說有功也是南都軍民的功勞,近日流言以鼎公睿智,想必不會輕信。” 姜鼎公似是贊賞地嗯了一聲:“聲質清越,雖是個女娃卻字字堅定,是個有主見的。按儀程的封賞是姬氏那邊負責,倒也沒有姜家什么事……只不過今天我那孽子處事不妥,就從我麾下獄花三騎里抽一千精銳給你做私兵,他們駐扎在軍城,具體要帶回十方監多少你自調。” 白嬰不由得啊了一聲,就連孔桑也很意外。 他們這些有等階的天妖貴胄都是有私兵的,少則五十多則上萬,可還很少有直接給外客私兵的,而且獄花三騎在禹都幾乎算是最強的私兵了,鼎公送這么大的禮,如果傳了出去,姬氏根本就不能再按正常的儀程給白嬰獎賞,勢必要追加以立求賢的形象。 “這——”白嬰剛想婉拒,就見孔桑輕輕搖了搖頭,拿詢問的目光望著他。 “不瞞白師,此次因爭權奪利便要玷污為國守戰之功,到底還是你吃了些虧,你就收下吧,算是恩師給后輩的一些照顧。”孔桑言罷,又對鼎公深深一拜:“恩師,今日白師也疲勞了,若是還要見一見那一千私兵只怕要晚了,不如先讓她回去休息一下。” 鼎公那邊安靜了片刻,淡淡道:“你倒是對得起‘仁輔’兩個字,還沒成氣候就開始護羽毛了……罷了,遣紫嫄送她走吧,你留下,我有話說。” 白嬰只覺得這一老一小氣氛極端詭異,也不大想多待,應付了兩句就離開了。 暖閣里雖有炭火,卻無端端生出幾縷冬日之寒。 孔桑恭恭敬敬地站在姜鼎公身側:“無論如何這私兵也太多了,恩師是否也認為此女周圍窺伺者太多?” “不然你覺得我派那么多私兵是做什么的?能讓你不惜騙我也要保下,說吧,那女娃的真命簽是什么。” 孔桑沉默。 姜鼎公冷笑,仍舊未睜眼:“你知道為師的脾氣,想知道什么就一定要知道,你是在逼為師把窺命池水放干找那碎竹片嗎?放心……這女娃有守南都之功,換你都不一定如此干凈漂亮地守下來,我雖是姜氏,也曉得妖族大義。” “這……”孔桑猶豫了片刻,低頭道:“學生與她曾談過許多,此女在軍戰指揮上的才華太過難得,學生斗膽向恩師討保白九嬰。” 姜鼎公哦了一聲,雙手交疊,淡淡道:“說吧,總不會再來一尊‘殺神’,我扛得住。” “是……霸主,天下霸主。” 姜鼎公倏然睜眼。 …… 霸主,這兩個字很有意思。 就算是來個‘皇帝’或者‘帝王’白嬰都不會那么意外,畢竟古來帝王大多都是因勢成就的,歌頌的是地位,而霸主反之,歌頌的是擁有這個稱號的本人有著震懾諸方的功績和個人統治力。 “白師——” “以后叫我白傲天。” “啊?” 白嬰對安府下人們的幽默感很失望,轉而問道:“安銘呢?” 那下人倒完熱水,呃了一聲,道:“殿下剛出‘狩爐’……先是在醫官那里,這會兒應該回去休息了。” 白嬰瞳孔一縮,把手里的東西一扔就踹門出去找安銘。 狩爐,這個白嬰還是從銀鷗那里學到的新名詞,是獸人權貴們圍了訓練最強的戰奴,把戰奴丟進一片和最兇惡的野獸同處的圍場,后來演化中泛指那種不見血不得出的私家訓練場。 ……那是給戰奴和角斗士用的啊,怎么會用在安銘身上! 白嬰整個人頭皮都是發麻的。 安府里沒有風,一直都彌漫著一股陰冷的感覺。 白嬰走進安銘的住處之前,余光瞥見了不遠處,一隊陰甲人正抬著一具用麻布粗粗裹著的尸體向后門移去。 看體型和膚色,像是正宗的羅剎戰奴。 白嬰瞪了一會兒。 馬個雞,要是安銘剛剛去‘狩爐’對戰的是這個,那在他這個年齡段還真的是虎得一比。 白嬰一踏進安銘的住處就反射性地一抖,這院落除了沒有什么花草裝飾,和那種日式的開放式庭院差不多,走進去就是一股實實在在的寒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