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9.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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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流飛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皊,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他又一次沒能將蕭毓晨殺死。 “你們究竟想讓多少人為你們而死?”紫流飛睥睨著皖,目光中冷冷的鄙意像是正在緩慢結冰的海水,將皖一層層地包圍,一層層地吞噬。 皖望著皊的尸體,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說。他確實見證了很多人為了他和蕭毓晨而努力,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可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必須拼盡全力地活下去,只有活著才能用余下的歲月一點一點地補償那些可愛的人們。 而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即使他的身心都已經疲憊得一絲氣力都不剩了,他還是在不停地思考:究竟怎樣才能戰勝紫流飛呢? 然后,他做出了一個令紫流飛震驚的舉動。 皖用散落在蕭毓晨身邊的那把天刃隔開了自己的左腕,然后扔掉天刃用右手撐起蕭毓晨的頭,將從他動脈里噴涌而出的血液喂進了蕭毓晨口中! 只要有我的血…… 皖這一連串的動作有些過于流暢過于平淡了,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整個過程一直保持著一種平和得像是剛剛融化了薄冰的春水一般的姿態。以至于紫流飛一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皖在干什么。而當他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想要把皖拉開的時候,蕭毓晨的手指已經有了輕微的顫抖。等到紫流飛一把將皖推倒在地的時候,蕭毓晨的臉上已經有了血色,額頭上的汗水也已經消退了大半。 雖然皖身上傷口的恢復程度是一般人的幾十倍,但是他體內的血量卻并不比常人多多少。剛才已經被放出了大半,倘若再輸血,哪怕有琉璃白玉的力量護體,也定會危及到性命。但是皖做這一切的時候竟然沒有意思是猶豫,他是那么的順其自然、理所應當地讓蕭毓晨喝下了自己的血。紫流飛驚愕地看著皖,他不敢相信,皖真的會用自己的命交換蕭毓晨的命。 皖斜靠在盛滿了他血液的祭壇邊,身子虛弱得像一片凋零的枯葉。他看到池中紅色的液體正在一點一點地凝固,仿佛最終會凝結成一塊巨大的血石。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熱熱的,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他的心窩里喘息,那是一種生命的熱氣,讓他覺得自己還真真切切地活著。 他看到蕭毓晨慢慢地蘇醒過來,從地上爬起來,又像是英雄一樣挺立起上半身,于是嘴角劃過一抹安心的微笑。這下子,他的力氣才真正地使完了,他的視線漸漸地模糊起來,一股睡意很快便籠罩了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皖將頭輕輕地垂在祭壇上,希望自己一覺醒來一切都可以結束…… 蕭毓晨的腦子里昏昏沉沉一片,他還沒有弄清楚自己的雙腿為什么又像什么打擊也沒遭受過一樣完好如初了,就看到對面皖已經暈了過去。紫流飛坐在他旁邊,像是有些失神的樣子,可是身上的戾氣卻沒有因此削減多少。 這雙腿一定是皖救回來的,決不讓紫流飛再傷其一毫! 蕭毓晨咬了咬牙,緊握的雙拳上骨節清晰可辨,因為用力而愈發蒼白而沒有一絲血色的肌膚,好像壓抑著巨大的力量,一旦決堤,便足可以震天撼地。蕭毓晨閉關修煉的成果,就要在這個時候得以展現出來了。 誰成想紫流飛卻嗤笑一聲,主動將天刃地刃扔給了蕭毓晨。 兵器和大地碰撞發出響亮的金屬聲音,蕭毓晨在這股迅速彌散開的寒意里皺起了眉頭,他沒有俯身去撿他的武器,卻是瞇著眼睛緊緊地盯著紫流飛,那目光敏銳得像是極細的銀針,好像能徑直扎入對方的神經里去一樣。 可紫流飛卻面不改色地說道:“你可知道那刀刃上沾的是誰的血?” 蕭毓晨沒有回答,可他知道那刺目的紅色來自何方,皊的血,還有,皖的血。 可笑,他明明是想用天地二刃來斬殺紫流飛的,誰知道卻先傷了自己人,先傷了,他最重要的人——這比傷了他自己還要難受一千倍,一萬倍。 紫流飛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祭壇旁邊,那里盛放著溶有他覬覦了二十多年的寶貝的血液。殷紅之中暗暗涌動著一股泛著白光的青色,他知道,那是琉璃白玉的粉末,有了它,便可以成為永恒。 紫流飛伸出一只手,五指在虛空之中輕輕撩撥著,好像在掌心里握出了一團氣流。而那池中的血液也跟著他手上的動作蕩漾起一層一層的漩渦,微波向池壁擴散開去,好像要傳向更遠的地方。而那混在血液中的青白色的若隱若現的柔光也好似有了生命,行走出一圈圈軌道。 蕭毓晨這才立刻從地上拾起天地二刃,可是在他正要出招的時候,皖的身上卻突然迸射出和那日在瑯莠山頂一樣的光華。而紫流飛也對這一現象始料未及一般,有一瞬間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他的法術卻沒有停。 血液中的光芒越燃越盛,直至所有的粉末連成一道光線從池子里飛躍了出來。它們在紫流飛的掌心里翻飛,逐漸濃縮成球形,就好像重又構建起一顆玉石般。而這時,皖身上的光卻又倏地消失了。 蕭毓晨不知道發生在皖身上的變化究竟意味著什么,但他總感覺那光芒像是要向他傳達些什么,或者,只有皖才明白琉璃白玉的意志——如果這神器真的擁有意志的話。 “你不出招么?不想阻止我了?”紫流飛握著已經成型的琉璃白玉,對蕭毓晨說道。 蕭毓晨看了看琉璃白玉,又看了看皖,還是想不通其中的真意。只是不知為何,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一句話——“那火可不是一般的火啊,不是鳳凰的凡鳥若是碰到了,會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這是墨子喻當年的鳳鸞使者靜落說過的話,蕭毓晨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地想起這句話來又意味著什么。 他有些遲疑地舉起天刃。 千紅一哭千古恨,萬妍同悲萬年輪。繁花盡落傷心處,美姬欲葬卻無痕。 蕭毓晨移動到紫流飛身邊的時候身影快得想要融進風里去了似的,但是紫流飛依然把他的動向看得清清楚楚。蕭毓晨這一招繁花,每一次揮刀都精準地掃向紫流飛的手掌,只想奪過琉璃白玉。可紫流飛敏捷地將這些繁復的攻擊一一躲過,琉璃白玉握在手心里,牢牢的。 但是蕭毓晨的真正目的并不是真的想搶那神器,他把紫流飛逼離祭壇之后,立即回身掠至皖身邊,抱著他躍下了流云臺。足有百階的流云臺,蕭毓晨只用了三步就跨下去了。落地的時候,因為來不及估計兩個人的體重加在一起到底需要多大的力量來支撐,他差一點摔個跟頭。而這時,皖竟然睜開眼,一把扶住了他。 “皖,你……”蕭毓晨見皖醒了過來,更加確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我沒事的,你聽我說。”皖緊緊地抓著蕭毓晨的袖子,全身上下抑制不住地顫抖著,他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就在方才那短暫的昏睡的時光里。 燮靈霄怒吼著揮劍奔向靜寒,他不能容忍,不能容忍靜寒對楚風暝的傷害;不能容忍每次都讓楚風暝受傷的自己。這股對他人同時也對自己抱有的憤怒已經擠滿了整個胸膛,若不宣泄,定會爆發。 他現在才意識到:那個時不時讓他胸口發痛的人,那個一顰一笑一蹙眉都會牽動他敏感神經的人,那個他不惜付出生命也要守護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楚風暝! 誠然,芷軒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但終究沒有停下,而楚風暝卻不顧風雨,一直都在,未曾遠離。只是楚風暝在他身邊陪伴的太久了,他才只把這種守候當做是平常,而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塊早已嵌進他靈魂里的寶石,是如此的炫目而又脆弱。 現在,既然他已經發現了,就不會再錯過,他要用那雙無數次將楚風暝推開的雙手,再把他拉回來! 靜寒手握長鞭,看著近乎于癲狂的燮靈霄,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 年輕人畢竟還是年輕人,是這么容易就會讓情感戰勝理智的,而一旦被憤怒所控制,變多半會與勝利背道而馳。就算燮靈霄有天大的本事,現在也只不過是個破綻百出的莽夫罷了…… 靜寒是這樣想的。 但她錯了。 燮靈霄非但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反倒比平時出手更迅速,更果斷。他確實發怒了,但不是憤怒在支配他,而是他再利用這股怒氣! 靜寒揮動鞭子的速度及不上燮靈霄的百分之一,轉瞬之間,五尺長鞭就已經斷成了三截。靜寒急退至箜篌旁,但不等她撥弦,燮靈霄的劍已經追至,一道明晃晃的劍光閃過,好像從遙遠的天際投射下來的制裁的光箭,精準地摧毀了所有的琴弦。 對于鳳鸞使者來說,手中的樂器就是她們的武器,那里封印著她們全部的靈力,弦斷,則人亦命不久矣。 靜寒抱著殘破的箜篌,張著嘴卻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好像被什么東西噎住了咽喉,難受得像要窒息。她的眼睛里一瞬間就布滿了數不清的血絲,好像被地獄的業火染上了難以褪除的顏色。 而燮靈霄看著她痛苦的樣子,沒有一絲同情或憐憫。 靜寒早就料到自己會是這般下場,她泯滅了自己的感情,殘忍了一生,也從沒奢望自己死時能有誰來為自己傷心流淚。也許她在潛意識里甚至還在渴求有人能為她扭曲的人生畫上一個句號,哪怕這個句號并不圓滿。 現在,她如愿了。 燮靈霄將寶劍收回劍鞘,胸中的憤怒似乎減輕了不少。他緩緩走到楚風暝身邊,擁其入懷。燮靈霄身上溫暖的體溫像是潺潺的小溪,輕柔地流向楚風暝的身體,從他的傷口滲進他的血液,鉆入他的骨骼,成為他的一部分。 “風暝,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傷了,再也不會了。” “風暝,讓我保護你,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風暝……” 溫熱的液體從眼眶里蜿蜒流下,浸濕了疲憊的面容。燮靈霄突然感覺到一雙手捧起了自己的臉龐,然后一個潤濡的聲音沖破了橫亙宇宙的黑暗,伴隨著黎明一同到來: “靈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