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少年心事
裴旌霖坐在空無一人的家里,一時說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他是特意問了在機場的朋友,確認了蘇知晚確實登機了,才一下班就趕回了御錦華苑的。 在蘇知晚不在的這幾天里,他學會了一道湯,但他在家枯坐到煲了兩個小時的湯涼下來,都沒等到蘇知晚。 他給蘇知晚打了個電話,蘇知晚卻對她說,她還沒有回a城。 他腦子里閃過很多念頭,很多猜測,但最后,他還是逐漸看清了一個事實。 蘇知晚,應該確實是不喜歡他的。 所以她才無時無刻想要逃。 這一刻,裴旌霖突然覺得心灰無比。 他愛了她許多年,從7歲時第一次見到她,就再也沒有喜歡過別人。 他還清楚地記得他見她的第一面。 那天下著一點小雨,她不知怎么跑進了裴家的花園,裴旌霖出來捉蝸牛,在花園一角見到了她。 她穿著一條白紗連衣裙,上面沾著一點綠葉,裙擺有幾處沾上了污跡。裙子的肩部被雨水打濕,袖子變得有些透明,貼在她細瘦的胳膊上。頭頂上帶著花朵編成的花環,掛著晶瑩的雨滴,整個人像是雨天才出沒的花之精靈, 最讓裴旌霖難忘的,是她的表情。 他的花仙子撇著嘴,眼睛低垂著看向她,仿佛他才是那個無故闖入的人。 冷傲又孤僻,美麗而陌生,讓人心生敬畏,又讓人試圖親近。 他記得他小心翼翼地問她:“你是誰……你……冷嗎?” 記憶里有模糊的部分,但后來他想,那時應該是夏天,下小雨時的氣溫并不低,而蘇知晚也沒有表現出瑟縮或者發抖的樣子。 但他就是覺得,她很冷。 他伸出手,對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女孩子說:“你想喝熱巧克力嗎?我爺爺房間里有。” 也許是“巧克力”三個字總能打動每個孩子的心,他看見對面的女孩子臉上出現了微不可查的笑容,然后拉上了他的手。 從那天開始,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放開這只手了。 他們青梅竹馬地長大,但他卻比她小兩歲,她看向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只把他當弟弟,當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子。 天知道他為了追上他們相差的這兩歲,做了多少努力。他知道母親不喜歡她,所以他從來不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來她對他的特別,他知道她理想的大學,也因此為了她做足了功課,放棄了保送他的學校,說服了父母,進了她所在的校園。 可那道鴻溝似乎一直存在著,他永遠只能追在她身后,看著她的背影。 他在她去高中上學的時候試圖護送她,但卻只能聽到她對自己的同學問起這個又帥又高的男孩子是誰時回答“鄰居的弟弟,還上初中呢”,他在大學校園里找她的身影時,卻看見她挽著男朋友的手,微笑著跟她打招呼。 他永遠追不到她。 三年前蘇家遭遇資金危機,裴旌霖幾乎瘋了一樣,去懇求八十高齡的祖父,出面去蘇家談婚事,因為當時,父親不同意他娶蘇知晚,但裴旌霖固執地覺得,這是他唯一能名正言順得到蘇知晚的機會。 蘇家同意了,后來蘇知晚也同意了。 訂婚宴那一天,裴旌霖覺得那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他看著蘇知晚穿著他為她定做的,鑲滿了鉆石的禮服裙,纖細的手挽在自己臂彎,跟著自己一桌一桌敬酒,他幾乎覺得那是一場夢。 他那天喝得酩酊大醉,見到每一個人都是笑臉相迎。 可是一覺醒來,蘇知晚消失了。 他成了一個笑話,未婚妻訂婚宴之后消失無蹤,裴氏集團的少東家成了棄夫。 他當時是恨蘇知晚的,他恨她只為了救蘇氏才上演了這么一場虛情假意,他恨蘇知晚得到報酬后抽身就走,他恨蘇知晚連讓這場夢多延長一會兒都不肯。 但蘇父卻跑到裴家來說,婚約不會作廢,蘇知晚活是裴家的人,死是裴家的鬼。他承諾,不管追到天涯海角,只要能抓到蘇知晚,他就會一定會成就這門婚事。 后來,果然蘇父說到做到,他果然找到了蘇知晚,還成功的讓她在婚姻申請表上簽了字。 他曾經以為自己心死了,但在婚禮上,看著蘇父把她的手交到自己手上的時候,他還是聽到了自己心臟巨大的碰撞聲。 他悲哀地發現,他依然愛著她。 可他也清楚地意識到,她不愛自己。 蘇知晚,不愛他。 裴旌霖躺在沙發上,仰頭吐出一口煙霧。 事到如今,自己還在矯情什么呢?這件事情,他還認識的不夠清醒嗎? # 第二天,出乎蘇知晚的意料,她在公司的走廊上,遇到了裴旌霖。 一時間,她幾乎想要找地方躲起來。 他不是說他還沒回a城嗎?那怎么可能一大早出現在這里? 而自己……自己明明也說過,還沒回a城的,自己又該如何向他解釋呢? 然而,裴旌霖并沒有說什么,他明明看見了蘇知晚,卻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低頭直接進了總裁電梯。 蘇知晚有些意外,她看見了裴旌霖的表情。 她說不出來那個表情給他的感覺。 就像……就像……就像他心里有一塊什么死掉了是的。 然而新一天的工作鋪天蓋地地壓過來,她幾乎沒有什么時間細細品味那個表情。 直到下班時分,她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向了公司門口。 裴旌霖的車不在。 蘇知晚輕輕呼了一口氣,說不清是松了口氣還是有些失落。 她自己打車回了御錦華苑,開了門。 她覺得家里有些不對。 茶幾上的煙灰缸里有幾根煙蒂和一小挫煙灰,沙發上有坐過的痕跡。 蘇知晚心中“咯噔”了一聲。 她想給裴旌霖打個電話,問他昨天是不是回來了,但想想撒了謊的自己,似乎沒有什么立場去質問對方。 蘇知晚心情復雜地收拾了茶幾,倒垃圾的時候,發現了廚房灶臺上的砂鍋。 她有些奇怪,如果湯是保姆燉的,為什么桌子上的垃圾卻沒有被收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