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村的餐廳建立在一大片湖泊之上，波光粼粼，微風捎來舒適的水氣。

    林青專心挑著菜，冷不丁肩膀被拍了一下，回頭撞上何櫟的笑臉。

    何櫟朝他手里打量，“都拿了什么？還喜歡嗎？”

    今早陸文洲帶他來這座度假村，何櫟領著他們去了住處后提議一起吃自助餐。

    林青別過臉，端走盤子。

    何櫟跟過去，將兩盒冰淇淋放在送餐車上：“別縮了，再縮到桌子底下了。”

    林青默不作聲拿走冰淇淋。

    “……”何櫟好笑，從見面起這個漂亮青年便有意無意地躲著他，不和他說話也不看他，綴在陸文洲身后像條安靜的小尾巴。

    “我說，”何櫟索性湊到林青面前，笑瞇瞇道，“我是什么洪水猛獸么？”

    他微微偏著頭，迎向陽光的角度剛好，幾縷碎光散在他纖長睫毛，輕輕沉進眼底，漾起溫柔的漣漪。

    林青愣住，似乎看出了神。

    何櫟滿意地擴大笑容，目如秋波，脈脈傳情。

    他對自己的樣貌信心十足，膚白貌美男女通吃，一天能收百八十封情書，從小到大的分量加起來可繞度假村一圈。

    如此近的距離，沒有人抵擋得住美人的青睞。

    除非瞎。

    下一瞬，林青閉了眼。

    何櫟：“……”

    林青抿住唇，嘴角下撇，輕顫的眼睫竟抖出一絲委屈。

    何櫟：“…………”

    他敗下陣，言語泄出無奈：“不理我的人可是你，我還沒委屈呢……是不是陸文洲那混蛋說了我壞話？你可別聽他的！上次讓你考慮的事情怎么樣了？”

    林青搖頭，推過餐車要走。

    何櫟拉住他手腕，正欲說點什么，余光瞥到靠窗的桌位，眉頭一挑，饒有興致地沖林青勾笑：“現在不要去打擾文洲，他已經有人陪了。”

    林青順著視線看向陸文洲。

    男人坐在椅子上，身邊不知何時站了另一人，言笑晏晏，目含春色，下彎的眼角顯出兩分惹人憐惜的可愛。

    “竇家的小兒子，前段時間出國回來，聽說文洲在D市立馬趕了過來，”何櫟適時介紹，“從小喜歡文洲呢，哥哥、哥哥地叫。”

    邊說邊打量林青神色，話鋒一轉，驚訝道：“不會吧，文洲沒和你說過？”

    林青捏緊把手，那邊青年不知和陸文洲說了什么，笑得愈發燦爛，一屁股坐到陸文洲身邊。

    推著餐車過去，林青埋頭擺好陸文洲的吃食，聽著何櫟和青年打招呼。

    竇星禾聲音溫和：“櫟哥這里可真有趣，東西也好吃，唔服務員，我想要這盤沙拉。”

    端起沙拉走過去，竇星禾笑道：“放這里就好了。”

    林青：“這是我的位置。”

    “嗯？”竇星禾笑容稍頓，隨后莞爾解釋，“你可能誤會了，我和這位先生是朋友……”

    “沒有誤會，”林青打斷他，“這是我的位置。”

    竇星禾抬眼端詳林青，長發束在腦后，模樣俊美，立在陽光下，如同一棵秀雅挺拔的青竹。

    心中涌起警覺，面上依舊溫柔：“你是？”

    “文洲的同學。”何櫟搶道。

    “哦，原來是這樣，”他松了口氣，一動不動坐在位置上，轉頭朝陸文洲嗔道，“文洲哥真是，也不和我說，害得我以為人家是服務生，真是不好意思。”

    陸文洲神色淡淡，不冷不熱看了林青一眼，未置一詞。

    見狀，竇星禾徹底放下心，熟稔地彎下眉眼，對林青說：“我和文洲哥很久沒見了，有很多話想說，你能不能先讓我在這兒坐一下，等下讓給你。”

    他語氣真誠可憐，配上動人的樣貌足以令人心軟：“好不好嘛？”

    林青一怔，為難地看向陸文洲。

    眼見有戲，竇星禾再接再厲：“太好啦，謝……”

    “這是我的位置。”

    林青：“該讓的人是你。”

    “……”竇星禾臉色一白，頭一次遭人這般拒絕，絲毫不給面子，一時有些掛不住。

    他轉向陸文洲，像小時候一樣撒嬌道：“文洲哥，我只是想和你說會兒話……”

    他和陸文洲從小認識，兩家交情匪淺，他從第一眼開始，便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這個英俊的大哥哥。

    大哥哥話雖不多，卻總能滿足他的各種要求，尤其當他軟著嗓子撒嬌，心軟的大哥哥會摸摸他腦袋，從兜里掏出幾塊糖。

    他可憐兮兮地眨著眼，對接下來的事十拿九穩，安心地坐在位置上，等著陸文洲為他出頭。

    果然，陸文洲看向了林青，竇星禾挺直腰板：“其實也沒關系的，我知道是我太任性了，文洲哥，我可以坐到旁邊去的……”

    “這的確是林青的位置。”

    “……？”剩下的話噎在了喉嚨里，竇星禾笑容僵在臉上，半晌擠出一句話，“文洲哥，我……”

    陸文洲繼續道：“你可以坐到旁邊去。”

    竇星禾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陸文洲，神情認真，不像在開玩笑，他語無倫次道：“我，我開玩笑的，文洲哥，我不想的。”

    說著有些咬牙切齒，眼刀恨恨刮向林青。

    他從小錦衣玉食順風順水，想要什么得不到？都是別人上趕著送給他！憑什么現在要他退步？

    林青卻仍然捧著沙拉，催促說：“快讓開呀。”

    活像勝利的炫耀。

    竇星禾：“……”

    火上澆了油，氣氛莫名變得劍拔弩張。

    何櫟突然出聲：“哎呀不就一個位置嗎？”

    “來，我旁邊還空著，小星禾一樣可以和你文洲哥哥說話。”

    他語調輕快，笑意盈盈，期待地看著竇星禾。

    竇星禾不好再發作，狠狠瞪了眼林青，起身坐到何櫟旁邊。

    林青迤迤然坐下，大口吃了勺沙拉，咀嚼兩下，皺眉嫌棄道：“真難吃，怎么會有人想要沙拉呀？文洲，要不你也不吃這個了吧？”

    說著拿走了陸文洲的那盤，微笑遞給竇星禾：“你要嗎，文洲不要啦。”

    竇星禾：“……”

    氣死他了！

    吃過午飯，稍作休息，陸文洲和何櫟下午還有事要忙，讓林青一個人隨意轉轉。

    林青乖巧點頭，想起何櫟早晨提到的果園，打算去那瞧瞧。

    度假村四面環山，果園在度假村后面，需要穿過蜿蜒的石路，一旁流淌過清澈小溪，另一邊種滿花樹，景色秀麗。

    轉過拐角，木橋上立著一個人，走下來擋住了去路。

    林青不解：“有事嗎？”

    竇星禾睨著他，審視物什似的上下打量，末了挑剔道：“也不怎么樣嘛，還留長頭發，不男不女的。”

    中午的氣一直憋在心口，如今冷靜下來再看這個長發青年，也就長得還算個模樣，其他的——家世、身價，拿什么和他比？

    林青摸摸肩上的長發，不見憤怒，頗為疑惑問：“你媽沒教過你禮貌嗎？”又像想通了什么，眼帶憐憫，可憐道，“難怪文洲不喜歡你。”

    憋著的氣沒泄出去，此刻更上一層，噎得竇星禾差點背過氣，臉上紅白交加，再也維持不住僅剩的理智，嘶吼道：“他就喜歡你了？！”

    林青：“不喜歡啊。”

    竇星禾：“……”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還沒來得高興，林青又說：“可是我們一起睡覺啊。”

    “？？？”

    林青掰起手指，頭頭是道：“我給文洲做飯，晚上陪他睡覺，他會摟著我，哦心情好了還會親我。”

    竇星禾聽不下去了，嘲諷說：“不就是養的小寵，有什么好得意的？”

    沒想到林青點頭，承認了：“是啊。”

    陸文洲喜歡的是何櫟，那個美麗耀眼的男人，他永遠也不及的星星。

    他清楚自己的定位，“有什么不好嗎？我陪著他，和他睡覺，你做不到啊。”

    “……”竇星禾越說越氣，“那你就沒有尊嚴嗎？好好的人不當，當什么寵物？！骨氣呢？還是不是男人了？！”

    “是啊，”林青撓頭，“可是我喜歡他呀，我能陪他睡覺。”

    “……”

    竇星禾無語，他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眼前這個男人絲毫不理會他的挑釁，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牽著他鼻子走，被男人奇葩的邏輯挑起了自己的火氣，死循環。

    “唉，”林青忽而嘆口氣，“其實你也不用怪自己，是文洲要求太高，你不乖不聽話，也不夠好看，不喜歡你也是正常的。”

    “？？？什么叫我不乖不聽話不好看？”竇星禾飆出臟字，“我他媽哪里丑了？”

    他當然好看，明亮的眼，紅潤的唇，明艷如芍藥，只不過比起陸文洲喜歡的何櫟，林青覺得，那才是最配得上王子的玫瑰花。

    “唉——”林青拉長嘆息，看向竇星禾的眼神又多了股詭異的同情。

    “……”竇星禾受不了，在林青的精準打擊下咬牙半晌，磨出一句小學生威脅，“你給我等著！”

    林青：“哦。”

    幾經波折，林青終于找到了果園。

    廣袤的土地延綿至山丘，果樹林立，林青湊上前看了看，種的梨樹。

    往前父母還在時，也做過種植水果的生意，那時他們還在鄉下，擁有大片果園。

    到了豐收的季節，他牽著父母的手，開開心心提著自己的小桶，從一堆堆果子里挑選自己喜歡的。

    再大一點，他便爬上樹，和父母一起摘取收獲的喜悅。

    風從耳邊過，林青伸手摸上粗糙的樹干，閉上眼。

    也許以后他還可以存錢種幾顆果樹，在沒有陸文洲的時間里，慢慢看果樹長大，凝結歲月的果實，酸或者甜，他一個人嘗。

    思緒飄遠，他給未來規劃了七七八八，哪兒去開小店又在哪兒種樹，正思索怎么賺錢，清風吹來一陣哭聲。

    林青一愣，豎耳仔細聽，循著動靜找到一棵梨樹下，聲音正是從這里傳來。

    他抬起頭，目光投向枝葉交錯的樹干。

    誰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