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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驚了驚,隨即道:“有。” 鮑歡是個大氣的女人。何忘川對她有這樣的印象大概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聽到這樣的回答,她竟然一點異樣的反應也沒有。反倒是一旁的簡小從,一臉的驚訝。 表情是一種符號,它的意義取決于其他人對之的解讀。當時的何忘川年輕氣盛,自信滿滿,簡小從那一瞬間的小表情,他不止錯解,他甚至因著這錯解心花怒放,以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最后悔的,就是這一片刻的自作多情。 他發誓,他后面補的這段話是為了簡小從:“抱歉,我開了一個似乎不好笑的玩笑。因為我的工作,似乎沒有什么女生愿意和我交往。或者我的脾氣也很糟糕,總之,我沒有女朋友。” 這一次,他沒去看鮑歡,他的精神力全被簡小從吸引了去。他終究是如愿的,在她的臉上看到了喜悅,那種,松了一口氣的喜悅。 這喜悅完全蓋過了他平時的冷靜標準,以致他竟未發現,簡小從似乎從頭至尾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 鮑歡的追求攻勢很集中,基本每天一個電話。何忘川起初還出于禮貌,很配合的接著她的電話,一個星期過后,他腦海中鮑歡的影子越來越模糊而簡小從的影子越來越清晰后,他終于開了口對鮑歡說:“很抱歉,我想,我大概沒有辦法接受你的喜歡。” 他記得鮑歡當時沉默了許久,很直接的問他:“你喜歡我朋友簡小從,對吧?” 他沒有否認。 然后,她掛了電話。 何忘川很忙,這也是他一直沒有找女朋友的真正原因,他是個事業型男人——在遇到簡小從之前,至少是這樣的。N大的事情他原本以為可以就這樣告一段落了,未曾想,兩個禮拜后,他在公司門口見到了簡小從。 他帶她就近去了一間咖啡館。彼時的何忘川很清楚什么對自己最重要,也清楚自己對簡小從也只是一種簡單的移情作用而已,他不會因為一時的心跳而輕易決定什么。 簡小從要了一杯巧克力奶,她梳著簡單的馬尾,干干凈凈的樣子,聲音很甜,后來何忘川才知道,簡小從的聲音并不甜,甜的,只是他那一刻的心情。 “很抱歉,唐突了何總,希望沒有打擾到您。”簡小從說這番話的時候就好像一個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她并不適合這樣官方的語氣。 何忘川笑答:“我還沒有忙到那種程度。” 簡小從把杯子捧在手上,笑呵呵的自顧說:“那就好那就好。”轉眸間,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抬頭對他說:“呃,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簡小從,N大大二學生,是……鮑歡寢室的室友。” 何忘川莞爾一笑:“認識你很高興。”隨即端過咖啡掩飾自己更大的笑意。 簡小從繼續說:“是這樣的,呃,鮑歡讓我來的。說是,我來了,你就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你是知道什么。關鍵是……你知道她喜歡你么?” “嗯。”何忘川慢應,又為她的語無倫次感到好笑。 “那你知道了么?”簡小從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還睜著兩只大眼睛,很好奇的樣子。 何忘川放下咖啡,讓笑意自由的在嘴角飛騰,然后,他倏地抬頭正視簡小從,十分認真的將雙肘支在桌上,看著她道:“我不知道。” 簡小從被他嚇了一跳,一口巧克力奶嗆住了喉嚨。她急忙去找紙巾,何忘川體貼的替她找好,遞給她。 在很久后,何忘川回憶起他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下意識的,無條件的付出的時候,他想起了這張紙巾。似乎就是從這一次開始,漸漸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他對她的好,沒來由的好。 再接著,事情就朝著俗套卻又自然的方向發展了。 何忘川唯一沒看懂的不是簡小從的懵懂無知和遲疑,而是鮑歡毫不計較個人得失的幫助。 N城最大的摩天輪里,能夠看到全城風光的最高點,何忘川對簡小從說“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他那時是強勢的,簡小從只是個孩子,但他記得她點頭答應的時候,表情里起碼是幸福的。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孩子氣的女生,竟像一味慢性中藥,在他的生活里那樣緩慢而又強烈的起著作用,漸漸的,掌控了他的喜悲,他的哀樂,他一切一切的存在和所有。 他們第一次牽手,他想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幸福,多年后,他想起自己當時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的一陣青春的萌動。 他們第一次接吻,他當時想,即便他就這樣死去,他也無所謂。 他們第一次爭吵,盡管是因為極小的原因,他卻整日整日無法靜心工作,他分明看得見自己的淪陷,卻只能眼睜睜的像個旁觀者那樣看著。 黑洞——有一天何忘川在網上看見這個詞,網友們用來形容一種人。他記得自己當時立即的反應就是簡小從。 她就是一個黑洞女人。 四三場 何忘川近來一直致力于讓自己忙起來。養成一個習慣需要很長時間,戒掉一個習慣需要更長的時間,而今,他正在慢慢習慣不再在固定的時間給某個人打電話問候她的冷暖安危,雖然這樣的習慣也只是形式上的克制而已,他正在努力。 十點多才從公司離開,偌大的工作間已經沒有人了,同事知道他仍在,也就沒有關燈。電梯里很陰冷,他幾乎要以為現在是冬天。走出了大廈,接觸到了外面的空氣,他才意識到,原來夏天還沒有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