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啤酒好貴的，還是用小麥釀造的，我這樣用來潑渣男是浪費糧食浪費金錢，應該用水潑的，失策了，下次一定改。”

    這下旁邊的侍應生都壓不住嘴角了。

    借著說笑，言絮朝何憬時頷首致意，旋即疾步出了包廂。外面的走廊上已經有人聽到動靜，從包廂里探出頭來看熱鬧，她目不斜視，一路下了樓梯，把那一片混亂徹底丟在了身后。

    站在庭院里，深秋夜空中傳來一陣陣清新的木樨花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剛才一直憋在心底的憤怒在這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和心酸。

    才不過八個月，一場充滿了粉紅泡泡的浪漫戀愛故事就以be收場，想當初徐喬波的追求不可謂不真誠、不用心，結果保質期居然也短得可笑。

    “你還好吧？”一塊手帕遞了過來。

    言絮的眼圈一紅，卻硬生生地逼回了眼底的熱意，只是聲音還有點甕聲甕氣的：“你跟著我干嗎？”

    “你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找一大幫子人理論，也不怕危險？好歹也找兩個朋友一起，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何憬時無奈地搖了搖頭。

    言絮心里也有一點后怕，但在這個陌生男人面前當然不能示弱，傲然抬了抬下巴：“他們還敢對我動手嗎？”

    “有些男人壞起來可沒有什么底線，”何憬時笑了，“算了，你一個小姑娘也不懂，我送你回家吧。”

    “我已經二十四了，哪里還是小姑娘？”言絮有點不開心，“謝謝你啦，不過我開車過來的，不用麻煩了。”

    她伸手去包里摸車鑰匙，車鑰匙沒摸到，手指尖卻被硌了一下。

    拿出來一看，是一只她曾經非常喜歡的拼豆玩偶掛件，一個個2.6mm小豆密密麻麻地拼成了一只可愛的小鹿，外面還用特制的透明塑料盒包了起來，足見制作者的心意。

    據說這只小鹿是徐喬波花了近半個月時間親手拼出來的，一個金融男能這么用心花心思哄她開心，她當時就被感動到了，覺得此人可嫁，沒想到訂婚還不到兩個月，徐喬波就狠狠地打了她的臉。

    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她越想越生氣，抓起玩偶小鹿就朝著墻角扔了過去，“啪”的一聲，玩偶鹿殘了，豆豆散落了一地。

    “對不起，把你們這里弄臟了。麻煩清潔阿姨幫我打掃一下，這些都扔垃圾桶里吧。”她從包里抽出了一張百元鈔票塞進了門童的手里，又從盤子里拿了自己的車鑰匙，轉身去開車了。

    跑車發出囂張的轟鳴聲，小巧的車身在停車場里靈活地左挪右閃，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何憬時注視著言絮消失的方向靜默了片刻，幾步走到了那個殘缺的拼豆玩偶面前，蹲下，拿起幾個散落的零部件摩挲了片刻。

    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還說不是小姑娘？居然喜歡這種小孩子的東西。

    回到家里，言絮狠狠地泡了一個澡，精油、浴鹽都用上了，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這才感覺身上被渣男沾上的晦氣驅散得差不多了。

    隔壁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言絮靠在窗戶上欣賞了一會兒，等琴聲差不多了，她才走出了房間，“姐，這首歌很好聽啊，我怎么從來沒聽過？”

    客廳里，言玟一曲終了，收了小提琴，嗔了她一眼：“就知道拍馬屁，這兩天去哪里野了，總算知道回家了？”

    這幾天言絮和幾個好友約了在一個新開的游樂場玩，今天她是偶爾從一個圈內玩樂群里知道徐喬波的消息，臨時殺回來的。

    “你呀，成天就知道往外跑，還不趕緊收收心，都快嫁人了。”沙發上，項芳雅朝她招了招手，“快過來吃點水果。”

    言絮跑過去在項芳雅身旁坐了下來，撒嬌著抱住了老媽的胳膊晃了晃：“媽，我不嫁人，姐都還沒定呢，我急什么，先替姐急吧。”

    言玟放下小提琴，撲過去擰了一把言絮的后腰。

    姐妹倆笑鬧成一團。

    言鴻志從書房里出來了，嘴角帶著笑容：“下周四在麗珵大酒店有個年會，小玟你好好打扮一下，到時候和我一起出席。”

    言絮假意哼了一聲：“為什么要jiejie去不讓我去？”

    言鴻志頗為得意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正色道：“小絮你別鬧，事關你jiejie的終身大事，小玟，這次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時候還要瞅準機會在年會里露上一手。”

    言玟的眉頭微蹙，不解地問：“為什么啊？”

    言絮腦子一轉，頓時回過味來：“爸，不會是那個……何憬時也會去吧？”

    “對，老秦和他在拍賣會上打過交道，這次請了他，”言鴻志點了點頭，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剛才我聽老秦說了，何憬時應該對你姐很有好感，有幾次聊天的時候都問起我們家的事情，還夸了你姐好幾句，說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就注意到你了。小玟，你們倆以前是校友，現在又重新有了聯系，這個機會你要好好把握住，別太矜持，知道嗎？”

    言玟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輕嗯了一聲。

    言鴻志意猶未盡，又開始夸獎起何憬時來了：“小玟，你要相信爸的眼光。這個年輕人真的不錯，年紀輕輕就有了這么大的商業版圖，聽說去年他投資的一個影視項目足足掙了十來個億，我們這些做實業的辛辛苦苦一輩子，都比不上他輕輕松松談個項目，唉，要是我有這么一個……”

    項芳雅咳嗽了起來。

    言絮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言鴻志有個毛病，一直想有個兒子，結果努力了二十來年得了兩個女兒。平常在人前被調侃的時候，他都義正辭嚴地表示“兩個女兒才好，兩件貼心的小棉襖”，可回到家里總免不了和老婆嗟嘆兩聲，“要是有個兒子就好了。”

    以前言絮聽到這感慨的時候還有回嘴懟兩句，后來也疲了，不想搭理老爸這毛病了。

    拋開這一點，言鴻志總體上還算得上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

    他早年白手起家，從一個食品小作坊開始奮斗，現在擁有了一家上市集團公司，旗下擁有多個全國聞名的飲料、零食品牌，是圈內赫赫有名的食品大鱷。

    功成名就之后，他并沒有膨脹，也沒有變心，在忙碌的工作之余依然兼顧家庭，對老婆和女兒照顧有加，一家人的生活幸福美滿，家里唯一大的摩擦就言鴻志有點大家長作風，嚴肅古板，喜歡說一不二，碰上言絮的叛逆任性，兩人時不時地吵上一架，全靠項芳雅和言玟在中間調停做和事佬。

    “爸，何憬時是還不錯，”言絮不服氣地道，“但你也不至于成天夸到天上去吧？我姐也不錯啊，長得漂亮，會拉小提琴，插花、茶藝……這些水平都是一流的，追求的人都沿著黃羅江排長隊了，你別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好不好？”

    言玟去捂她的嘴：“小絮，你別這樣夸大其詞了，我們倆站在一起，明明你比我漂亮好不好？我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個小提琴，要是當初你的鋼琴不扔掉，你還比我厲害了呢。”

    言鴻志左看右看，越看越滿意。

    的確，他這兩個女兒都很優秀，大女兒溫柔優雅，小女兒明艷活潑。相比之下，因為言玟從小是他們帶大的，而言絮一直被寄養在丈人家里，十幾歲才接到身邊帶，所以他們對言玟的要求嚴格了一點，對言絮則嬌慣了一點。

    久而久之，言絮被他們寵得又嬌又作，脾氣不太好，我行我素慣了；但言玟就不一樣了，從小就聽話，無論是學習、才藝還是工作都很合他的心意，從來沒有出過什么岔子，所以，對這個大女兒的另一半，他報了很大的期望。

    “有自信是好的，但也不能過于自信，”他瞪了一眼言絮，嚴肅地教育，“小玟是很好，但這個何憬時太優秀了，聽說他身邊追著跑的女人不少，咱們不能掉以輕心。”

    “爸，這知道的你是在找女婿，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打仗呢。”言絮忍不住吐槽。

    “和打仗也沒差多少了，”言鴻志感慨著道，“我現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們倆太太平平地找個好婆家嫁出去，你的另一半是定了，你姐這不定下來，我的心里總是不踏實。別人笑話了我半輩子，你們倆可要給我爭口氣，我要是有兩個好女婿，不比別人一個紈绔兒子強？”

    言絮聽著頭疼，言鴻志期待的兩個好女婿，一個還八字沒一撇，一個已經又一次黃了。

    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說自己的糟心事，說了只怕全家人今晚都不用睡了，有什么事，還是明天再說吧。

    一家人坐在一起又聊了一會兒，眼看著快十點了，這才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床頭柜上傳來手機的震動聲，言絮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一直落在臥室里沒帶出去，上面已經有了好幾條徐喬波的來電和微信消息。

    [好了，騙你是我錯了，我這不是怕你生氣才不想和你說的嘛。]

    [還在生氣嗎？都讓你啤酒澆頭了，該消氣了吧？]

    [今天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家里你怎么作都沒事，在外面總不能讓我丟臉吧？]

    [接電話，別再耍小姐脾氣了，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呢。你要是不喜歡葛悅月，我以后盡量少接觸，這下總行了吧。]

    ……

    言絮氣得樂了。

    原來徐喬波還以為她在耍脾氣吵架呢。

    怕她生氣才騙她，這種邏輯不通的話怎么也說得出口？

    這種有綠茶婊在身邊的男人，自己又是個立身不正的，她為什么要遷就姑息？等著以后被小三被綠嗎？她可不想以后為了渣男和綠茶婊掉眼淚。

    在鍵盤上來來回回打了幾段字，又刪減了好一會兒，她咬著牙按下了發送鍵。

    [我說話算話，完蛋了就是完蛋了，以后不想看到你了，你的東西我快遞給你，別再來sao擾我。]

    通訊錄、微信通通拉黑，世界總算清凈了。

    躺在床上，言絮正要打開ipad刷刷綜藝調劑一下心情，門被推開了，言玟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掩上門定定地看著她。

    言絮心里咯噔了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言玟這眼神和平常有點不太一樣，慌亂、緊張中仿佛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跳動著。

    言絮狐疑地問：“姐，你怎么了？”

    言玟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雙掌合十，小聲懇求：“小絮，我想出去一趟，不能讓爸知道，你幫我想想辦法，好不好？”

    第3章 倚老賣老

    言鴻志很疼兩個女兒，在感情上、金錢上向來不吝付出，但管得也很嚴，尤其是在青春期的時候，深怕早戀影響女兒，很早就定下了外出必須報備并不得超過十一點的家規。

    言絮膽子大，經常偷摸著出去，項芳雅和言玟拗不過，不得不替她打掩護，幾個平常一起玩大的小伙伴也機靈得很，對言鴻志“坑蒙拐騙”一條龍服務，鮮少有穿幫的時候。

    但言玟就不一樣了，從小就是個乖乖女，撒個小謊都會臉紅，就算現在已經成年了，也對言鴻志幾乎言聽計從，從來不會行差踏錯。

    今天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言玟居然深更半夜要偷偷溜出家門。

    jiejie有事，做meimei的當然要幫忙，言絮也沒刨根問底，想了一個李代桃僵的計策，讓言玟出門，自己則躲在言玟的房間里裝言玟。

    聽到動靜，項芳雅從臥室里探出頭來了：“大晚上的，小絮你還要去哪？”

    和言絮猜的一樣，爸媽只會覺得她又要出去high了，壓根兒不會想到言玟身上去。

    “陸心怡找我有點事，我去去就回，你們別惦記我了，趕緊睡吧。”言絮一邊在門口大聲回答，一邊把言玟推出了門外。

    “就知道去外面瘋，早點回來，小玟你幫mama看著點你meimei。”項芳雅打著哈欠重新回屋去了。

    “好的。”言玟跟著應了一聲，聲音微微顫抖。

    屏息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言鴻志果然沒有出來，言玟給了言絮一個感激的眼神，飛一樣地跑了。

    言絮想想有點不放心，給言玟發了兩條消息，讓她千萬小心點。

    言玟回復很快就過來了：放心吧，有朋友等著我，不會有事的。

    言絮總算心定了，為了避免爸媽的突然襲擊，她拿著自己的手機和ipad鉆進了言玟的被窩里，一邊刷綜藝一邊等言玟。

    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起來一看，微信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了個好友請求，發過來的頁面上簡單地寫著一個名字：何憬時。

    言絮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揉了揉眼睛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何憬時加她微信干什么？難道是真的對她姐有意思，通過她來和言玟搭上關系？那也不至于吧，何憬時這身份想要追言玟套還用得著這么曲線救國？

    她隨手點了通過，發了一個問號過去。

    約莫過了三四分鐘，何憬時發了一張圖片過來，滿地的拼豆玩偶殘骸中有一個珍珠耳墜摻雜在其中：小姑娘，你的耳墜掉了，什么時候還給你？

    言絮氣死了。

    她比言玟小兩歲，言玟和何憬時是校友，一個大一時一個大四，滿打滿算她和何憬時也就相差六歲，怎么這人一口一個小姑娘的？

    哼，倚老賣老，小心越賣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