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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為什么不讓我問?陛下北巡,說的是去平城祖陵告知列祖列宗冊立新太子之事,可私心里一點兒都沒想過平城宮留下的人嗎?”馮妙蓮說著說著就哭了。 元宏微微蹙眉,不愿再看馮妙蓮撒嬌胡鬧,起身理了理衣服離開了。 馮妙蓮哭的更是傷心。 正月十七,元宏離開洛陽開始北巡,留太子元恪于京城監國。 到了上黨銅鞮山的時候,元宏見此處開闊,便讓眾人停下在此休息一下。 車駕停下后,元宏下了馬車,看到路旁有十幾棵大松樹,頓時詩興大發,邊走邊吟。 詩成之后,對元勰說:“昔有曹子建七步成詩,我雖不是七步,但也算不上遠。你也作一首,走到我面前時,詩要作成。” 當時元勰離元宏只有十幾步遠,元勰低頭沉思,邊走邊道:“問松林,松林幾經冬?山川何如昔,風云與古同。” 未到元宏面前,詩已吟成。 元宏微微一愣,看著年輕的元勰,他突然發現這仁厚孝悌的弟弟竟也有如此抱負! 是啊,漢化改革和遷都洛陽已經進行了這么多年,因為鮮卑貴族和老臣們的阻撓,一直困難重重,與過去沒有什么兩樣,當真是風云與古同。 元宏自嘲一笑,對元勰道:“六弟是在笑我呢,笑我荒廢了政務呢。” 元勰搖搖頭,笑道:“再有幾天就到平城了,我已經囑咐下去,讓平城宮人準備好祭拜事宜。” “你處理就好。” “高貴人還在平城宮,要不要讓她來接駕?”元勰試探道。 元宏神色一動,道:“不必了。”三年了,她,還好嗎…… 太和二十一年二月十六日,元宏抵達平城宮。 那一天,高照容若往年一般坐在桃花樹下自顧自的彈著琵琶,忽然,一道陰影從背后籠蓋,有人伸手拿掉了她發絲的桃花。 高照容心中一動,連忙回頭,可看到身后站著的是元宏時,眼神中多了一絲驚愕,卻沒有什么欣喜,更多的是失落。 “阿容。” 這闊別多年的人又出現在眼前,元宏心里隱隱酸澀,她還是那么美,雖然已不復當年的年輕單純,他向她伸出手,她卻連忙躲開了。 “見到我,你似乎一點都不驚喜,還有些失望,你在失望什么呢?”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這里還有你,我沒有忘記。”元宏手指輕輕撥著她的琵琶,“已經彈的這樣好了嗎?” 高照容微微抱緊了琵琶,“不知道呢,以前一直彈不好,好像突然就會了。” 元宏微微鼻酸,“阿容,跟我回洛陽吧。” “不要。”高照容斬釘截鐵道,遲疑了一下,落寞道:“他還在呢,我不能走。” “誰?” “他每天都會來找我,我陪著他走過了平城宮的每一寸土地,這里有我們全部的記憶,我會守著這一切,在這里慢慢老去……” 元宏心里一酸,“他已經死了。” “他葬在了洛陽,但是,他回到平城了。”高照容幽幽道:“我跟陛下不一樣,陛下可以毫不留戀的拋棄過往的一切,但是我做不到,我靠著回憶活命呢。” “恪兒已經是太子了,你不可能久留平城宮的。” 高照容眼神一動,“那就殺了我吧,立子殺母不是么?” “阿容,沒有人要你死,你不用死!” “就算陛下不想我死,朝廷也不會同意吧?”高照容淡淡一笑。 “他們反對不了!” 高照容一怔,嘴角泛起了苦笑,“可是,我早就不配了……” 晚間,在元宏沉沉睡去后,高照容輕輕移開他摟著自己的胳膊,悄悄下了床。 她光著腳踏著室內的月光,走到外邊,春寒料峭,她卻好像不知寒冷,繼續在平城宮游蕩。 這一次,卻沒有看見那火紅的鳳凰,她著急了,她開始狂奔,四處尋找著鳳凰的蹤影,卻早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鳳凰!” “阿容。”元宏不知何時跟了過來,眼神復雜而心痛的看著她。 “陛下,你看到了嗎?我找不到他了。” 高照容搖搖頭,向天空張開雙臂,“就在這里呢,我每天都在這里,等著他。” 元宏從背后緊緊抱住了她,高照容鼻子一酸,“因為你來了么,龍來了,鳳便走了……” 元宏心里一陣一陣疼,俯身把高照容橫抱了起來,“嗯,我來了,我會帶你走,過去的一切都讓他過去吧,我們在洛陽重新開始……” 二月十七日,元宏去永固陵祭拜了馮太后。 他在平城宮停了十天,這十天里,他跟高照容分享著他這兩年的故事,跟她說孩子們,跟她說洛陽多么多么的好。 最終,卻無不是在懇求著高照容,希望她跟自己回洛陽,高照容一直淡淡含著笑,默默聽他跟自己傾訴,卻始終沒有點頭答應去洛陽,元宏快要放棄了。 臨行前一夜,他突然問高照容,“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嗎?” 高照容一怔,道:“太和五年,文明太后把我當禮物送給了你。” 元宏搖搖頭,“不是,再想想。” 高照容垂眸,她是太和五年八月入的宮,一直在馮太后身邊侍奉,她入宮見過的第一個男人,是那年九月封王的馮誕,“我想不起來了,大約是你偶然在文明太后宮里見過我,我卻不記得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