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愛是有限的。

    在陳莫夫婦對陳北玄傾注了足夠多的愛以后，對陳楠璇自然就失去了耐心。

    本來就孤僻的陳楠璇，在那時就變得更孤僻了。

    過去的瘡疤被揭開，使得審訊室里的陳楠璇突然不沉默了。

    他的喉嚨里發出如野獸般的嘶吼聲，若是閉眼去傾聽，完全不似人聲。

    林宇能夠聽出這種嘶吼所代表的急切，因此，他將目光投向了陳楠璇。

    “陳北玄的故事已經講到一半了，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陳楠璇得到了說話的機會，但卻整整五分鐘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從他的眼神來看，他此時的情緒極為復雜，就如同在他的心中打翻了一個五味瓶一般。

    酸甜苦辣各種滋味，在他的內心中翻江倒海，以致于將他剛剛想說出口的一肚子話全給堵在了喉嚨口，無法傾吐而出。

    “他這是怎么了？”

    陳楠璇的樣子頗有些恐怖，在不怎么知曉他精神狀態的陳北玄眼里，就像是有一只怪獸要從他體內破體而出一般。

    陳北玄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害怕陳楠璇會突然掙脫枷鎖然后朝他撲過來，把他給撕成碎片。

    他能夠清晰感覺到陳楠璇對他的恨意，雖然他并不清楚這種恨意到底從何而來。

    陳楠璇的嘶吼聲，在時間推移下并未減弱，反而愈演愈烈。

    林宇見眼前的情況已經不太好收拾，只能通過耳麥讓鄭竹幫忙申請讓羅君欣進入審訊室。

    作為非警務人員，羅君欣按規矩是不能進入審訊室的。

    陳局長在見到報告后也有些猶豫。

    但是，林宇讓鄭竹如實描述審訊室中發生的狀況，使得陳局長知曉了事情的嚴重性。

    情急之下，陳局長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

    帶羅君欣進入審訊室的人，出乎了林宇和顧峰的意料。

    “姚法醫，你怎么來了？”

    “你們不是說嫌疑人突發疾病，讓我來看看嗎？”

    姚洛這句話一出口，林宇和顧峰兩人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兩人不傻，并且都在心里暗暗佩服陳局長的急中生智。

    從現場情況來看，陳楠璇不斷的嘶吼，的確像極了突發疾病。

    因此，即使內部調查科在事后對錄像進行深入研究，也只會覺得是審訊過程中，陳楠璇突發疾病，然后顧峰在情急之下請來姚洛看病。

    至于亂入的羅君欣，只會被當成是姚洛的助手。

    在內部調查科眼里，姚洛這人并不好相處。

    由于她技術過硬，因此警備廳一般對她小的違規行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種帶個外人當助手的事，在她身上發生并不為過。

    內部調查科也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和姚洛對線。

    一進審訊室，姚洛就裝模作樣的給陳楠璇進行了一個初步檢查。

    這個檢查只是裝裝樣子，因此做得很敷衍。

    “醫生，你們這樣給他做檢查，他能好的了嗎？”

    就連一旁的陳北玄都看出了姚洛的敷衍，可見其敷衍程度到底有多嚴重……

    “他本來就沒事，我只是看看他的病情有沒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

    現在我已經確定了他是心理問題，不是生理問題。

    羅君欣，交給你了。”

    姚洛這話既像是在和陳北玄解釋自己的檢查為何敷衍，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過，這話倒是起到了應有的作用，陳北玄在聽到這個解釋以后，也便閉口不言了。

    羅君欣在得到姚洛的許可后，立刻上前來蹲坐在陳楠璇的身前。

    “楠璇，你還記得我嗎？”

    羅君欣的話就如同有魔力一般，剛一出口，就讓剛剛還狂躁無比的陳楠璇安靜了下來。

    “記得，你是學姐。”

    “對，是我，能告訴我你為什么這么激動嗎？”

    “能……”

    陳楠璇只有在面對羅君欣的時候，才會如此冷靜，如此好說話。

    即便是審訊室里還有其他人，這些人在陳楠璇的眼里，也變成了虛無，如同不存在一般。

    他的眼前，只有那個懂他的知心jiejie羅君欣。

    剛剛憋住無法吐露的心聲，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為了防止羅君欣蹲在地上太久蹲成了半身不遂，林宇趕緊搬了張椅子給她坐下。

    即使搬椅子這種大的動作，都沒能打斷滔滔不絕的陳楠璇。

    陳楠璇整個人都沉浸在他自己和羅君欣兩人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完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擾。

    這使得本來小心翼翼如同做賊般的林宇，感覺自己的躡手躡腳完全沒有必要。

    或許在陳楠璇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一人的聲音而已。

    ……

    陳楠璇的故事和陳北玄的是同一時間線。

    只是，他的線是悲情路線，而陳北玄的則是溫情路線。

    他并不知道陳北玄的存在，只知道在某一天，父母突然不愛他了。

    從那一天開始，無論是陳莫還是陳蘭芳，都開始下班后晚歸。

    陳楠璇沒有飯吃，只能吃陳莫他們留下的泡面或是剩飯剩菜。

    他以為父母只是工作忙，并未多想。

    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這只是折磨的開始。

    漸漸的，陳莫和陳蘭芳對陳楠璇越來越疏遠，以至于陳楠璇的心理問題更加重了。

    他開始逐漸變得狂躁，經常在家摔東西，想要搏得陳莫夫妻的關注。

    但是，這種行為往往適得其反，讓陳莫夫妻更不喜歡這個親生兒子了。

    后來，陳楠璇開始越來越暴力，甚至于和陳莫大打出手。

    陳莫對這個兒子越來越厭惡，產生了想要拋棄陳楠璇的想法。

    但是，他是陳楠璇的父親，想要拋棄陳楠璇并不容易。

    于是，他想了一條毒計。

    他開始打陳蘭芳了。

    陳蘭芳不知道為什么以前溫文爾雅的丈夫開始對自己動手，而且動手的越來越頻繁。

    但是她愛自己的丈夫，因此她想忍下來。

    但是，陳莫越來越過分的行徑，終于讓她在有一天爆發了。

    這一天，她提出了離婚。

    在陳莫找來的律師的忽悠下，這次離婚官司最后的結果，是陳蘭芳得到了一部分財產以及陳楠璇。

    陳莫則保住了大部分財產，同時獲得了陳北玄的撫養權。

    在那時看來，陳莫算是大獲全勝。

    陳蘭芳也因為這件事積憂成疾，最終病倒。

    這個故事，是林宇結合陳楠璇和陳北玄講出的內容，以及陳莫和陳蘭芳的表現，還有社區調查的結果所拼湊出來的。

    或許與事實并不是完全相符，但林宇相信以及與實際情況相去不遠了。

    林宇將這個故事講了出來，同時將之前發生了什么，還有他對陳莫的分析一并告訴了陳北玄。

    在說完這一切后，他對陳北玄說道：

    “你一直都虧欠你弟弟，并且這一次，你還差點殺了你的母親。

    我覺得但凡你有點良心，也該贖罪了。

    況且，我知道這一切都是陳莫唆使的，如果不是他，你也不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我相信你不知情，也不明白陳莫讓你把陳蘭芳帶出醫院的目的。

    因此，我希望你能對我說實話，讓我們了解陳莫的罪行。

    你還年輕，我相信你應該不想為了陳莫頂罪吧？”

    陳北玄猶豫了。

    林宇剛剛所講的故事，已經讓他對已經發生的事有了一個基本的認知。

    陳莫當年拋妻棄子，并且如今還想殺害結發妻子。

    即便是在他據以力爭，讓陳莫同意把陳蘭芳帶出醫院，也沒有消除陳莫的殺心。

    他在糾結，到底要不要把一切和盤托出。

    他知道如果說出了一切意味著什么。

    但他也清楚，警方若不是掌握了證據，是不可能找到他頭上的。

    既然已經被抓住了，自己多半很難脫身。

    他本希望陳莫能來救他，但他聽完陳莫的故事以后，知道這個希望也是渺茫的。

    他甚至覺得就算自己說出了所有的事，警方也拿陳莫沒辦法。

    在這一刻，他想了很多。

    最終，他嘆了口氣道：

    “你們就沒想過，逼我是沒用的？

    既然你們口中的我父親如此深謀遠慮，他又怎么會不救我？

    既然不來救我，豈不是證明我的指控對他來說也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