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茱迪斯這樣生氣，作為霍金的助理，她幾乎每天都要與這位大師朝夕相處，全方位照顧他的起居飲食，因此深知這種可怕疾病對于患者的折磨程度。

    als病，全稱為“肌rou萎縮性脊髓側(cè)面硬化病”，在英國也被稱作“運動神經(jīng)細胞病”，與此同時，還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稱謂，每一個都能夠充分說明了這種疾病的特殊性。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這是世間公認無法治愈而且可能致命的疾病。

    迄今為止，現(xiàn)代醫(yī)學(xué)仍然不知道確切的肌萎縮側(cè)索硬化癥致病原因，尚無有效措施阻止這種疾病的進展，甚至早期診斷仍有一定的困難，誤診的情況經(jīng)常見到。

    這就涉及到als的發(fā)病機理，一般來說，最初是因為神經(jīng)元逐步失調(diào)，導(dǎo)致患者大腦、腦干和脊髓中運動神經(jīng)細胞受到侵襲，患者的肌rou會逐漸變得萎縮、無力，但由于感覺神經(jīng)并未受到侵犯，因此這種病并不影響患者的智力、記憶及感覺，只是隨著肌rou的萎縮，會慢慢導(dǎo)致癱瘓，身體就好像被逐漸凍住一樣，所以又有一個極其廣為人知的名稱——“漸凍人癥”。

    近幾年非常流行的“冰桶挑戰(zhàn)”，就是由身患als的波士頓學(xué)院著名棒球運動員皮特-弗雷茨(pete-frates)的朋友和親戚發(fā)起的，希望通過這項活動，讓人們了解、并體會患上als的罕見病人遭受的折磨，同時募款治病。包括比爾-蓋茨、拉里-佩奇、科比、c羅等各界名人都曾參與這項活動，甚至現(xiàn)任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都因為沒有身體力行應(yīng)戰(zhàn)、只是捐獻100美元善款遭人詬病，可見影響范圍之廣。

    然而最早讓這一疾病廣為人知的，還是因為史蒂夫-霍金，甚至有人為此將之命名為“霍金病”。因此，偶爾也會有一些研究機構(gòu)到劍橋找到霍金，言稱取得了進展，希望這位世人矚目的焦點接受自己的治療。可惜的是，他們這種沽名釣譽的行為往往多是想要借此贏得關(guān)注，沒有切實可行的治療手段匹配，往往徒然給霍金本就孱弱的身體增添負擔(dān)，這才是讓茱迪斯怒氣高漲的——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于給一個將要渴死的人一點希望，然后又告訴他這不過是泡影。

    顯然，在她心里，李杰兩人也是這些卑劣者的其中一員。

    不過李杰并不像翠絲特那樣被嚇到，他完全沒有受到茱迪斯氣勢洶洶的影響，連姿勢和表情都沒有半分變化：“茱迪斯，請相信，我和你一樣，對于霍金先生抱有十二分的敬意，絕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茱迪斯壓根不買賬，她才不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信口開河，原本第一印象帶來的好感早已經(jīng)煙消云散。“如果你還要堅持，我只有讓保安請你們離開了。”

    這下翠絲特急了，她對日冕公司的研究還是很有信心的，又確實尊敬史蒂夫?霍金，生怕弄巧成拙般插言道：“茱迪斯，請給布魯斯一點時間解釋好嗎？我們絕不是想要靠先生的名氣嘩眾取寵的人！”

    李杰的眼睛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霍金，這位“宇宙之王”雖然全身幾乎無法動作，連做出表情都很勉強，但是上天終究沒有奪去他天才的大腦，他的目光同樣一動不動落在李杰面上，良久之后方才通過發(fā)聲器說話：

    “0.42%。”

    翠絲特一臉茫然望向茱迪斯，完全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后者依舊怒氣未消，不過還是冷臉做出了解釋：“史蒂夫認為，在他有生之年能夠有機會得到有效治療的概率不會超過這個數(shù)字。所以我請求你們，不要再用這種無謂的希望來增添他的負擔(dān)了，他需要的是妥善的照顧和休息，而不是再一次失望。”

    李杰卻絲毫不為所動，若無其事般笑笑：“先生，您給出的概率比我想象中要大。不過還好，至少不算是全無希望對嗎？”

    茱迪斯覺得眼前這張英俊的面孔越看越可惡，恨不得把剛才打翻的茶水直接潑到他臉上，自己已經(jīng)把話說得夠明白了，他仍舊一副無恥無謂，大說風(fēng)涼話的樣子。

    霍金眼球快速轉(zhuǎn)動，發(fā)聲器再次響起：“你說人造基因組？”

    李杰唇邊笑意迅速擴大，知道對方已經(jīng)被自己挑起興趣。他從不做盲目舉動，來之前早就做足功課，了解到幾乎可以搜集到的所有關(guān)于霍金的信息。這位物理學(xué)和宇宙學(xué)的權(quán)威盡管也是rou體凡軀，少不了脆弱的時候。但同時擁有絕對超乎常人想象的粗大神經(jīng)和頑強斗志，盡管大半輩子都是癱瘓狀態(tài)，連說話都非常艱難，迄今至少經(jīng)過了五、六次險死還生，他卻始終保持強烈的探索精神，醉心于理論物理前沿的研究，無愧為真正的樂觀主義者，甚至還有些與死神作對般惡作劇的得意。

    曾經(jīng)有一部卡通電影的情節(jié)是一對夫妻望著插滿維生系統(tǒng)的霍金乘輪椅緩緩而來，妻子對丈夫說：“我想將他的維生系統(tǒng)關(guān)閉一陣再打開，看看會發(fā)生什么。”這情節(jié)極大地激怒了霍金的家屬，但他本人卻嘻嘻哈哈，認為那很幽默，很有創(chuàng)意。

    他從不怕身份曝光，也不在乎旁人看待自己奇異的眼神，甚至愿意在俱樂部內(nèi)與粉絲一同拍照。早在2008年，還有媒體報道，霍金曾在某成人俱樂部內(nèi)用語音發(fā)聲器表示，如果在這樣的場所談?wù)撚钪妫€不如看女人。

    所以李杰不停地笑，表情越發(fā)輕松，在茱迪斯幾乎要抓狂的時候終于開口：

    “活著就有希望。”

    這句話看似沒頭沒腦、莫名其妙，只是一句虛無縹緲的安慰之言，然而聽到茱迪斯等人耳中卻仿佛有著特殊魔力，讓她張了張口，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用什么話來反駁。

    因為這句話是由霍金本人說的，翻閱他的生平事跡，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確確實實是一部活著的史詩，以他真實經(jīng)歷改編的《萬物理論》，甚至讓某位80后演員贏得了奧斯卡的桂冠。

    霍金嘴角扯動，露出一個極為難看卻絕對沒人會厭惡的笑臉，用發(fā)聲器一字一句說道：“布魯斯說的有道理，茱迪。在1962年，他們說我只有兩年壽命，結(jié)果我活得比幾位醫(yī)生長多了，連簡都受不了離開我了。”

    他甚至說了一個笑話，不過在座除了李杰之外，沒有一個人笑出來。茱迪斯激動地捂住嘴巴，眼淚流了出來。霍金說的簡就是他的發(fā)妻——簡?瓦爾德，一位堪稱偉大的女性，在明知霍金患病的情況下，毅然選擇下嫁照顧他30多年，打破了醫(yī)生的死亡預(yù)言。他們分開的原因不是簡的放棄，而是霍金把所有精力放在了自己的研究上，1988年《時間簡史》出版后，立刻被譯成40多種語言，銷量達到1000萬，無數(shù)崇拜者、愛慕者圍到了霍金身邊，這種名譽帶來的壓力才驅(qū)使簡離開，而兩人至今依舊關(guān)系親密。

    旁人絕對難以理解這句話中飽含的艱辛與磨礪，不過茱迪斯清楚，這是她幾年來首次聽到霍金一次說這么長的句子，說明他已經(jīng)被李杰說動了。

    李杰也清楚，因為他的每一句話都是深思熟慮過的，所以他深信對方至少會有興趣嘗試一下。

    他成功了，因為霍金接著說道：“布魯斯看起來非常有誠意，他很了解我。也許我們該讓這位年輕的天才試試。”

    李杰站起身來：“史蒂夫，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看來你對我也有一些了解，應(yīng)該能夠看出來，我不會做無聊的事情。”

    茱迪斯明白說出這句話的霍金已經(jīng)決定，她輕輕抹了抹淚水：“史蒂夫，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it’s ok.我沒有那么脆弱，我想看看概率學(xué)在布魯斯這里會不會出現(xiàn)奇跡。”霍金眨眨眼睛，再次說道。

    茱迪斯同樣離開座位，走到李杰面前，不顧兩人超過20公分的身高差，仰頭瞪著他：“布魯斯，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有多大的把握。”

    李杰目光垂下，雙手輕撫這位女士的肩膀，從他的掌間溫度傳遞出堅定和自信：“我會證明給你看的，茱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