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fēng)雪夜歸人
夜?jié)u漸的深了,天地昏暗一片,北風(fēng)像是人在啜泣一樣呼嘯而過,卷夾著冰屑,如同刀子般刮在人們的臉上,村西頭村口,有著六七個人影來回晃動。 我媽緊緊的抱著裹在被子里的我,看著空地上摞起來的一堆干木柴,淚珠在臉上都結(jié)了一層薄冰,朝著一旁蹲在地上大口抽煙的我爸:“廣山,咱們回去吧,一定有其他法子的?” “啥法子?你以為我愿意嗎,你又不是沒看到,小半天的時間,小雙后腦勺后面的那個手掌印都變大了一圈,難不成你想小雙也離開我們?”我爸站起來,大聲嘶吼道,臉上的頹喪無助任誰看了都感覺心里發(fā)堵。 這時候,我二爺爺走了過來,來到我媽的面前,伸手摸了摸我的小臉,嘆了一口氣:“我孩子和我們老李家沒緣分啊,希望下輩子能投胎個好命?!逼渌麕讉€架好了柴堆的李家人也都唉聲嘆氣,誰都不愿意看到這一幕。 后來聽我爸說,當(dāng)時我都已經(jīng)被我二爺爺放在了柴堆上,馬上就要點火了,這時候,突然傳來了歌聲。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風(fēng)聲,自己聽錯了,可是當(dāng)歌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那歌聲是從村外那條通往鎮(zhèn)子的土路方向傳過來的,傳來的歌大家伙也都沒聽過,透著那么一股子蒼涼悠揚(yáng),聽得人頭皮直發(fā)麻。 在場的人臉色都有些發(fā)白,這大半夜的,死冷的天,誰沒事上村外來唱歌,而且還正趕巧大家要將本來就有些邪乎的我火化的時候,本來心里就有點發(fā)虛,此時膽子小的差點嚇尿褲子。 所有人都看向通往李家村的那條土路,漸漸的,就看到一個黑乎乎的人影走近過來,我二爺爺畢竟經(jīng)歷的多,手里攥著跟木棍子,往前走了幾步,壯著膽子吼了一嗓子:“誰?” 那個黑色的人影腳步頓了一下,然后大笑著說道:“我,蔣二龍,呦,這不李家二叔嗎,這大半夜的不睡覺,上村口喝西北風(fēng)來了,該不會是被我二嬸從炕頭上踹下來了?” 我媽愣了一下,遲疑道:“二龍,你,你不當(dāng)兵呢嗎,咋回來了?”她聽出來了,這不是他弟弟蔣二龍的聲音嗎?沒錯,這個半夜來到我們李家村的正是我老舅蔣二龍。 我姥爺家一共倆孩子,我媽和我老舅,是距離李家村幾十里外的另一個村子的人,三年前在我姥爺去世后,老家就剩我老舅一個人了,他不愿意務(wù)農(nóng),就去當(dāng)兵了,一年半載才寫封信過來,也沒寫信說最近回來要來我家,要不我媽也不能這么驚訝。 當(dāng)走到近前,人們這才看清,正是我老舅蔣二龍,魁梧的上身套著件十分時髦的羊毛領(lǐng)棕色皮夾克,腿上穿著村里人都沒見過的藏青色牛仔褲,腳上踩著雙厚實的黑色大皮鞋頭子,十分普通的臉上留著淡淡胡茬子,帶著爽朗的笑容,嘴皮子和眼毛上都糊了一層白霜,后背還背著一個鼓鼓的尼龍蛇皮袋子。 我老舅先是眼神不經(jīng)意的掃了一眼我媽懷里抱著的我,然后看著我爸我媽,說道:“姐,姐夫,我在部隊里和戰(zhàn)友干了一架,領(lǐng)導(dǎo)把我開除了,兵當(dāng)不成了,就回來了,你們這是干啥呢?” 我爸聽到我老舅問起,嘆了口氣,將我出生后發(fā)生的事兒前前后后簡單說了說:“二龍啊,你姐和我是真沒招了,要是不這么做,我怕小雙都得出事兒啊!” 我老舅一聽要燒了我,沒有絲毫吃驚,走到我媽跟前,一把抱過我,眼睛異常明亮的看著我,用冰涼的大手捏了捏我的臉蛋,沒好氣的罵道:“媽了個巴子的,我蔣二龍的大外甥咋會是災(zāi)星,走,回家,我他媽倒看看誰欺負(fù)我大外甥,我整死它?!闭f完這話,他朝夜里昏黑的某個方向眼神兇厲的看了一眼,然后,就這樣,大步走回村子村,把我從火化的邊緣抱回來了。 我爸媽沒看到的是,在我老舅懷里的我突然睜開了一下眼睛,朝著我老舅露出一個獰笑,像是在恐嚇威脅一樣,我老舅自然看的清清楚楚,可是沒有當(dāng)回事,也沒有和其他人說。 我爸我媽回到家的時候,我老舅已經(jīng)抖摟開小被子把我放在熱乎乎的炕頭了,他也不顧欲言又止的我爸媽,打了個大大的哈氣,說道:“我上西屋睡了啊,有啥事,明早兒再說,心放肚子里吧,小雙沒事,我大外甥也不會有事的。” 我爸我媽都感覺有些不認(rèn)識我老舅了,因為三年前的我老舅不過是個最普通的毛頭小子,可是這次回來,變化太大,一言一行就給人一種很深的信服感,完全不像是一個二十三四的青年人,至少我老舅這么一說,我爸我媽本來已經(jīng)死的心,立刻活泛了起來,又有了希望。 第二天一早,吃完了飯,我爸媽和我老舅一起進(jìn)了屋,他們也不知道我老舅是不是真有本事,可是也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 我老舅坐在炕沿上,看著小被子上的我,臉上閃過怒意,低聲罵了一句,此時的我十分的瘦弱,連肋骨都看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有口氣,和死人沒區(qū)別。 “二龍,這到底是咋回事啊,你可得救救你大外甥!”我爸唉聲嘆息道。 老舅點了點頭,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一旁還處在半睡半醒間的我二姐身上,當(dāng)看到那后腦勺上和我胸口一模一樣的紅色手印,皺了下眉頭。 我老舅也不言語,回到西屋從帶回來的蛇皮口袋里掏出一包裝著白色米粒的塑料口袋回到東屋,我爸見了,就問拿的是什么。 “這是糯米,也就是江米,我大外甥和小雙身上的紅色手印是一種特殊的死氣,用這玩意兒有點作用,姐,你拿去,用搟面杖碾碎了,然后用溫水和開了,像和面那樣就行?!蔽依暇税阉芰峡诖f給了我媽。 糯米亦稱江米,很多人都知道他有辟邪之效,有人說因為鬼怪經(jīng)過稻田,必須把稻田里的稻子數(shù)量數(shù)一遍才能通過,所以撒一把糯米就可以攔住鬼怪害人。 也有人說,古人為了免得河魚吃掉投河的屈原尸首,所以將糯米制成粽子扔到河里,便賦予了糯米辟邪的作用。 很多人都認(rèn)為是糯米辟邪虛假的,作為內(nèi)行人,我要說一句,其實不然,單單說糯米,就具有解毒的功效,是中草藥中的一味,當(dāng)然普通的糯米效用有限的很,想要對付鬼怪之力,簡直就是個笑話。 但是如果將糯米通過特殊的手段處理之后,絕對是鬼怪的可行之一,這就好比一串普通佛珠,本來不過就是一粒粒珠子串在了一起,沒什么了不起,如果經(jīng)由大德高僧開光就就具有了辟邪、鎮(zhèn)宅、護(hù)身的妙用,而我老舅拿出來的這袋子糯米,正是經(jīng)過他特殊手段處理過的。 我老舅又開口問道:“姐夫,你和我說說,我姐在懷孕的時候,家里發(fā)生了啥奇怪的事兒沒有?” 我爸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回來后明顯有很大變化的小舅子身上了,將我媽懷孕后發(fā)生的大事小情都說了一遍,當(dāng)說到被鄰居家大黑狗的時候,仍抑制不住心中的惱火:“那條大黑狗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秀珍對它那么好,還要咬秀珍,要是不死,我也得用棍子打死。” 我老舅聽了,眼神有了些變化,大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想了想,最后搖著頭說道:“姐夫,這你可冤枉那條大黑狗了,我看,要不是大黑狗那一撲,恐怕我姐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就算保住了,生出來的是個什么東西,那都說不準(zhǔn)啊。” 我爸聽了我老舅的話,感覺心底有些瘆的慌,咽了口唾沫,忙問道:“二龍,你這話啥意思,咋還大黑狗救了秀珍,還有生出來的不是男娃就是女娃,還能是啥?” 我老舅看了一眼我爸,并沒有明說:“我要是沒猜錯,當(dāng)時是有一些缺大德的想要禍害我大外甥,而黑狗天生感覺靈敏,這才撲我姐,將臟東西嚇退了,那黑狗遭報復(fù)而死,是為你李家死的,趕明得把黑狗的尸首找到,重新好好葬了。” 我爸聽了,一張臉糾結(jié)在了一起,像是迷惑和無助,最后深深的嘆了口氣:“難不成我做了啥孽,為啥要害我兒子啊?!?/br> 我老舅凝眉思索了一會兒,深邃的眼神帶著沉思,忽然眉梢一挑,臉上有了豁然開朗,還隱隱的有些激動。 這時候,我媽也已經(jīng)弄好了,端著一盆糯米碾成米粉和的面團(tuán)進(jìn)了屋,我老舅伸手從米粉面團(tuán)上揪下一塊,雙手靈巧的碾成一個薄薄的面皮,彎下腰,小心細(xì)致的貼在了我二姐后腦勺那個紅色手印上,做完之后,拍了拍手。 我媽看的半信半疑“二龍,這就行了?”這也太簡單了吧。 我老舅點點頭,輕松的說道:“小雙只是受到了點死氣的傳染,不算嚴(yán)重,當(dāng)然,這一塊面皮是不夠的,還得連貼十幾次吧,直到將死氣完全拔出來,才可以?!?/br> 又沉吟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小雙應(yīng)該沒事了,我這大外甥了就有些難辦了,胸口的紅手印可不單單是死氣那么簡單,還好我早回來兩天,如果擴(kuò)散到十八歲成年人手掌大小……那就真的完蛋了,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了。”